他望着女孩突然哀怜的面容,有些不知所措。
“过来,你跟我过来。”女孩又拉起他,偏离了小路,越过竹林,来到了小溪旁。
他默默叹着气,当年的小娃娃已经亭亭玉立,而自己却是霉运连连。
女孩把他摁到溪边一块突出的光滑石头上,让他坐下。这块石头显然常常有人坐在上面。
“你照照自己。”女孩指着溪水说道。
于是一张野人般的脸便映在了溪水上。
溪水无情,不问明月,不辞丑陋,悠悠前行。
他怔怔的看着,仿佛已不能呼吸,不想呼吸。风月无情,爱人已逝,若不是他还有一件夙愿未了,早就离开这冰冷的世界了。
他忽然绷紧了身子,感觉到身后的少女悄悄靠近。余光一瞟,只见她从腰包里掏着东西,难道她也是来害自己的?
只一刹那,他身子又已经软了下来,没想到她一如十多年前一样,包里还是装着老东西
“你的头发也蛮干净的,为何要搞得乱糟糟的?”只见少女一边喃喃询问,一边拿着发旧的梳子收拾着乱蓬蓬的头发。
“不许再说嗯,也不许再点头,或者摇头。”
“不行吗?叫花子不就该这样?”他终于说出了完整的话,僵硬而干涩,带不出一点情绪。恐怕是他的亲人也分辨不出这是谁的声音。
“我看你长得一点也不像叫花子。”少女叹了口气道。
她是在为谁而叹息?
“我也没说自己是叫花子。”
少女忽然走到他面前,直勾勾的盯着他。
“可是我觉得你的心就像个叫花子,躲在漆黑丑陋的壳里。”少女盯着他凹陷的眼睛,目光如火,缓缓道,“躲避别人的目光,躲避温暖、光明。”她决心要把藏在里面的叫花子拉出来。
他不禁怔了怔,想起十几年前,那时她才八岁,也是在这里,也是在给自己梳头,也是在追问自己的往事。
她好像一团不会熄灭的火焰,直率、炽热。
他已无法再闪躲,也不想闪躲,苦笑道:“你真的想见这个叫花子。”这十几年东躲西藏,前遮后掩,他实在太累了。
“是。”少女决然道,明亮的眼中又闪出哀怜,“我想他也需要一个人来给他梳洗梳洗。”
少女果然又在梳理着乱糟糟的头发,也在聆听,聆听一个叫花子的心语。
他刚想张嘴,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又闭起眼一连三叹后,才徐徐道:“八年前的四月十五,正是她的生日。也是我遇见她的第六个月。”
少女感觉每次提到“她”,他哀苦的声音中就多了一丝欢快,一丝温柔。
“不过那天也是她的祭日,”他的声音变得干涩冷漠,仿佛也已失了灵魂,“她的父亲拿着刀抵在她的脖子上,要我交出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少女忍不住问道。这实在太耸人听闻。
“一件我交不出的东西。”他的眼中露出憎恶,他竟然如此痛恨这件东西。
少女心一颤,不由得为那女子担忧起来。
他也仿佛陷入了回忆,就算天塌了都叫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