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文扬冷汗涔涔地从睡梦中醒来。
自打孩提时代,那个梦就时不时不断重现。也可以说,那根本就不像做梦,每一次他都感觉身临其境。对梦境的熟悉程度,就像他看了二十几遍的好莱坞大片《星际穿越》一样。
十亿年前,一轮寒月洒下漫天皎白的清辉。
静寂的月色下,烛龙山脉纵横捭阖,力搏云天。山巅白雪皑皑,云雾茫茫。群山阒然,若鳞次栉比的斧刃刀锋,泛着幽冷的银光,划破云山雾海,剑指天地苍穹,睥睨四海,横亘八荒。
苍穹,星辉斑斑;远方,篝火点点;摇曳生姿的火光中,稀稀拉拉的村落阒然无声,仿若在群山的摇篮中安然酣梦的婴儿。焚林为肥、挖坑掩种而归的人们,已然关好羊圈,燃起篝火,在摇曳的火光中,悄然入梦。
篝火边昏昏欲睡的托马克,倏然立起双耳,机警地昂起头,如电的双眸疑惑地凝视着烛龙山脉。
群峰之巅,一束幽蓝的光环乍现,三个巨影从环中飘然而至。见此,托马克一跃而起,浑身毛发悚然炸开。它前脚呈八字型刨地,腰弓紧绷,后脚蹬地,皱起鼻头,龇起两排寒光四射的尖牙,向着烛龙山脉嘶哑地低声咆哮。旋即又掉转头来,冲着圆形半地穴屋室里垂涎抽丝若银的主人狂吠不已。一石激起千层浪,犬吠声涟漪般荡开,在群山中此起彼伏,惊起山林间酣眠的群鸟,刹那间,扑扑楞楞,万千山鸟直扑天际,青山翠海之上一片聒噪盘旋。
睡眼惺忪的男主人,趿拉着草鞋,揉着迷离的双眼走出斗室,打了个哈欠,举目向院外望去,却发现院外空寂无人。正要大声呵斥,仰首注意到托马克狂吠的方向,立时五雷轰顶一般,两股战战,双手紧紧抱住了头,随后无力地跪坐在院落中央。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他恨恨道。
“‘群山巅,巨人现;犬鸟鸣,八荒崩......’烛龙山脉祖祖辈辈传颂的古谣,村口山间的黄口小儿日日的念叨,曾几何时,人人耳熟能详,却又嗤之以鼻,唾之为痴人说梦杞人忧天,更不曾有人深究其缘起何处。谁曾想,荒诞不经的古谣,竟在冥冥之中昭示了这摧枯拉朽的灭顶之灾。尚未干预,就已经结束了?!”他心有不甘。
不知何时,一女子婷婷袅袅静立在他的身后。此女子,手若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若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她轻柔地摩挲着他那宽阔而结实的后背,那柔软在寒夜中渐渐浸来丝丝沁人心脾的温暖,包含着无尽的慰藉。
回首,他凝望那雾气凝结微光许许的秀发,那肤若凝脂的脸颊。微风徐徐,光影朦胧的秀发弥漫着的木槿叶的清香;星眼辰眸,两泓清泉跌落漫天粼粼星辉。缓缓地,他低首注视着襁褓中刚满周岁呓语呢喃的婴孩儿,注视着那粉嘟嘟肉乎乎的小脸,那宝葫芦一般圆润的双臂和胖嘟嘟的手指脚丫。
男人满脸的不甘、不舍和眷恋,女子一脸坚毅又柔情似水地报以微笑。
“吾爱,吾爱,永世至爱!与君初遇,星月交辉。山之将崩,情何依依。执君之手,何以为惧?”女子双眸柔情似水,却斩钉截铁,她轻轻抚着抚襁褓中婴孩儿的小脸,头缓缓依向男人的肩头。男人的臂膀轻微颤动了一下,转瞬平静下来,他伸出手揽过女子的肩,两首相依,两人宁静地望向星辉清冷的烛龙山脉。
托马克依旧狂吠不止,惊悸了呓语呢喃的男婴,婴孩儿不满地深锁清秀的双眉,攥紧稚嫩的双拳,绷直脊背,鼓起腮帮,随即一记嘹亮的啼声雪刃一般划破了烛龙山脉喧嚣的时空。
......
烛龙山脉之巅,三个巨影巍然耸立。此时,相形之下,海拔二十公里的烛龙山脉,仿佛成人膝前低眉俯首犯错待罚时稚气的孩童,惴惴不安又可怜兮兮,静候着那旋踵而至的漫天骤雨狂风。
“如此下去,十亿年后的结局果真如此黯然?”一个声音振聋发聩,直击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