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半截身躯自半空坠落,身上血气飞快消逝,连带着全庙的血腥味一道蒸发。残躯刚落地,六子拖着大刀胡乱地在上面挥砍着,边砍边流泪。
这一刀是镖头的,这一刀是三爷的……
砍到手臂无法举起,砍到残躯已成碎块。六子呆滞地看着他的杰作,斩鬼刀落在地上,抱头痛哭。
陈落身后八尾收起,眼中灵火散去,自天上缓缓走下,走到伤心之人身边,想拍拍六子的肩膀借此安慰他,可伸出的手掌凭空穿过了六子的身体。
六子回头看着陈落,嘴角扯开一丝笑容:“道长,原来我早就与镖头他们一同死了。”
“原来如此。”陈落将伸出的手收了回来,在台阶上坐了下来,“那你之后怎么打算?”
六子往那碎块之上又狠狠踹了一脚,与陈落坐在了一起:“多半去轮回吧,我不想当只鬼。”
“不回一趟家吗,你不是还有一对父母在家?”陈落问道。
眼前之人的眼神闪过一丝挣扎,抬头看起了天上的月亮:“不回了,不回了……”
“今天的月亮好圆。”
“是啊,和中秋时一样。”
六子闪过追忆:“出这趟镖时,还是八月初十,三爷还和我们说五天之内回家过中秋呢。”
“好不容易说服牛二哥教我刀法,小镖头的周岁酒也还没有喝上,真是可惜了。”
陈落闻言沉默了片刻,又想开口劝六子回乡,哪怕是远远看一眼。
“道长。”
“我在。”
“可否拜托道长将我等遗物寄回乡里?”
“……”
六子似乎看出了陈落的不解:“道长,有所不知,我们出来走江湖不怕路有不歹,只怕音信全无。”
“哪怕是死亡的消息?”
“至少断了她们的朝思暮想不是。江湖人有觉悟,江湖人的家人也有觉悟。”
“既然如此,那我便替诸位走上一遭。”
“道长,六子在此谢过了。”
六子感激不己,起身鞠了一躬。
陈落刚想托起六子,手又穿过了身体,只得生生受了一礼。
“镖队的诸位,皆是出自宁县,再远不出县城百里,我替道长写下他们的住址,寻起来可少些麻烦。”
“三爷没有后人,那一身行头本来打算在他百年后留给我的,而我如今也用不上了,便作主赠与道长了。”
六子将那个乾坤袋交给了陈落,并为其解释了其中器物的用法。
“我身无长物,除铭牌外,且写下一份书信,还请道长交给我的父母。”
六子将一张纸和一封信交给陈落,后者将其好好收起放进了乾坤袋中。之后六子在破庙众人的尸骨中一个个拾起铭牌,陈落表示想要帮助他,却被他拒绝了,只得在一旁看着。六子在庙中忙碌着,他的表情像是在做一件无比神圣的事情。
“涂萱,你还在吗?”
“我在呢。”
“为什么我无法触碰到六子的身体,他却可以触碰那些实物?”
“鬼魂可以自行决定凝实,或者是虚化自己的身体。”
“这样啊,那那只恶鬼为什么不虚化自己,这样我不就砍不到它了吗?”
“有了灵力就不惧虚化了。”
“哦。”
“……”
“涂萱,之后多多指教了。”
在屏障中的女子听此,脸上浮起一片红晕,她的手指在下巴处敲击着,在回忆里似乎从来没有人对她如此说过,于是轻轻地回答:“那以后多多指教……”
不知什么原因,也许是太小声了,陈落未听着女子的回答,又重复了一句。
没得到回答,难道是睡着了?
“涂萱,涂萱?”
女子银牙都要咬碎了,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大声说:“我说,我知道了!”
……
“道长,全队十四人的铭牌都在此处,之后多仰仗道长了。”六子铭牌全都归拢起来,用一块布包裹起来,交给了陈落。
陈落接过沉甸甸的布包,用乾坤袋的系带将其牢牢绑在身后,对六子一礼:“定不负所托。”
“我相信道长,夜已深了,还请道长先歇息,今晚由我守夜。”六子转身走出了庙门,在外面守着。
这让我如何能睡?今天发生的事儿比之前二十二年加起来也要刺激,可惜老头子听不得我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