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骂道:“妈妈的!”
眼看那个人飞奔远去,忽然就蜇回来站在他身后,板砖定睛一看原来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喘着粗气。接着就看见三个人跑过来,一个头很大,像动画片里的大头儿子;一个眼睛很大,像牛的眼睛一般,眼仁翻白;还有一个唐装的老者,大热的天居然戴着一顶帽子,好像他脑袋上有牛皮癣,见不得人似的。
老者狐狸似的看着年轻人。牛眼狼似的看着年轻人。大头鳄鱼似的看着年轻人。年轻人站在屋角,一动不动,神情倔强,一副不肯屈服的模样。只听见老者道:“还要跑到哪里去呢?”
有人低声咕隆道:“那几个人我见过的,放贷的。”又有人低声咕隆道:“那个年轻人在隔壁的电子厂上班,好像母亲瘫痪,没钱医,借了他们的钱……”“嘘,别吱声,当心遭殃……”“嘘,小声点,当心挨揍……”“嘘,嘘……”一个个声音小得像是秋虫在呢喃。
独有板砖怒目而视。要是那把牌不被打散,应该一把就可以把输的捞回来的。
忽然听得一声狂吼,“杀人啦”,于是三二十个人飞奔过来,顿时围得像铁桶一般。忽悠听得另一个声音狂吼道,“打架啦”,于是又是三二十人飞奔过来,个个伸长脖子往里看,像是要上吊一般。国人总喜欢看稀奇,即便是自己蹲在哪里看蚂蚁搬家,不多时也会有人过来围观。已经有人拼命向外挤,唯恐遭殃,那情形好吓人,眼见得是要开干了,闪人要紧哪!
老者一拱手,大声说:“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是讲理的,不会乱来!”用手指着那个年轻人道,“他欠我们钱,得还!”走到那个小伙子面前盯着他,微微一笑道:“想赖账么?”他笑起开实在是很难看,有点像动画片里黄鼠狼的微笑。
有的议论纷纷,有的愤愤不平。老者眼睛四处横扫,就像割麦子的镰刀,那是相当的锋利。四周立马鸦雀无声,连麻将声也销声匿迹了。个个看着这情形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年青人撅着嘴唇站在那里,充满了少年人的倔强。
唐装老者慢慢悠悠地说道:“今天如果不还钱,你是走不脱的!”
却偏偏有个家伙不服气,忽然大声道:“你们放贷款骗人!”说话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人,愤愤不平道:“还要人活不!”牛眼一拳将他打倒在地。那个人奋力爬起来,倔强地指着牛眼他们道:“我看见的,就是他们……”
又是一拳。哐当一声,茶水打翻了,洒落一地。那人躺在地下双手抱头,像曲蟮一般扭动。于是有人在教育自己的孩子,“看见没,莫作出头鸟!”众人无不丧魂失魄,面面相觑,畏畏缩缩,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大家都懂得各自扫门前雪的道理。
板砖怒目圆睁,眼里喷火,就像是岩浆要喷射出去一般。板砖身材魁梧而高大,一看就是力量粗横的那种。他双拳紧握,像是一把铁榔头,胳膊肌肉紧绷,那气势简直就是要翻江倒海,横扫一切。大头和牛眼怯生生地看着他。谁料他竟然转身挤出人群,竟然甩手而去。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沙里七皱了皱眉头道:“你们这是要钱,还是要命呢?”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看起来像一块门板。唐装老者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沙里七,见沙里七那道非凡的疤痕,使他的面相看起来就“狰狞可怖”,简直就是非同凡响,仿佛正在言说他那不同一般的“奋斗”经历。
倘使要说沙里七脸上的那道疤痕,便有得说了。沙里七的右脸颊有一道细长的伤疤,大约一寸长,从右脸颊的右上方斜斜地往左下角拉,你很容就得出一个“面目狰狞”、“望而生畏”的印象。他的好心常常被人们当做驴肝肺,就因为他那道伤疤着实出奇不意。
那道伤疤有非凡的诱惑力。有时候甚至有女孩子毫无顾忌地伸手要去摸那伤疤,每逢这个时候,沙里七总是尴尬地地道:“呃,小时候摔的!”“真的吗?真的吗!”女孩们通常眨巴着眼睛盯着那道伤疤目不转睛,就好像一生都没有看见过这么有趣而奇怪的玩意。“呃——”这算是沙里七最后的回答,然后落荒而逃。
一番品鉴之后,当然有的女孩说他帅,说世界上最帅的男人就是刀疤脸;有的女孩说他不像是什么好人,坏人脸上才会有伤疤。居然有少妇说他很有韵味,是个令人心醉的成熟男人;当然还有熟妇说他一看就是那种有故事的男人。但是最让沙里七苦恼的是居然没女人说他正直憨厚,他可是个正经男人!
唐装老者道:“混哪里的?”沙里七道:“混保安的。”老人道:“阁下好像与这件事无关吧。”看着沙里七,语气柔和了很多。沙里七道:“给别人留条活路吧!”老者无比苦恼地道:“你搞错了,是他不还钱,我们没路走啊!”大头的眼睛鼓凸起来,他眼睛鼓凸起来的意思,就是冒火了,准备动粗了。被老者一把拦住了。
沙里七皱眉道:“他欠了你们多少钱呐?”老人道:“不多,也就三千来块钱。其实我们也不想这样的,可是要了好多次了!”沙里七看着那个小伙子,小伙子很年轻大约二十来岁,神情黯然道:“我妈生病了,没钱医,到处借遍了,……工资也不够……就借了他的钱,我没钱还!”小伙子的神情更加黯然了。
有人多嘴道:“你们这样不好的!”牛眼眼一瞪,瞬间风平浪静。又有人不懂事地道:“这会弄出人命来!”大头把拳头甩得啪啪响,立刻哑口无言。老人道“还了钱,自然让他走,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