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希冷哼一声,手下用力攥住李氏的手腕道:“大伯母,看来你还是不太了解我,想在我面前装糊涂,根本就是自寻死路。我今晚之所以要避开众人,私下与你谈这件事情,就是不想连累你的儿女,如果你不愿意承我这份情,那么我可以立刻将你带回去,当着我爹娘和你儿女的面,咱们老账新账一起算。”
李氏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大小姐,你凭什么认定是我?换句话说,我有何理由要那么做?”
“这个问题很简单,可能你还不知道,我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嗅觉,我方才敬酒时,在你身上闻到轻微的毒药气味,这种气味,与俊睿喉咙中取出的银针上的味道,一模一样。这只是其一,其二就是大伯母在府上居住了近二十年,你又是女眷,最有机会出入内宅,调换婴儿和下毒,你都是最有便利条件和不容易被怀疑的那个人。”
李氏轻声笑道:“大小姐,就算你的这些猜测有道理,请拿出真凭实据再说话。我身为老爷的大嫂,也是孩子们的伯母,更何况,这些年老爷和夫人,对我们孤儿寡母,很是厚待,我有何理由要加害他们?
小希语气里充满了愤怒,道:“你还知道我爹娘待你们母子不薄?可惜对你们母子再好,也化解不了你心底的仇恨。因为,是老爷带兵剿灭了你的族人,捣毁了你们的家园,并且杀害了你们的族长,让那些侥幸逃脱的幸存者,流离失所,至今还生活在阴暗处……”
听到这里,李氏惊愕地瞪大眼睛,直视着小希,道:“你……你怎会知道这些?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希仍旧很亲热地挽住李氏,紧贴着她的耳边,道:“我还知道你不姓李,而是姓厉,大伯母,你本来就是厉族人,我说的没错吧。”
这时,已经到了李氏居住的房前。门口迎候的两个丫鬟,伸手掀起了门上垂挂的珠帘,小希与李氏并肩走了进去。
李氏在丫鬟的服侍下,到内室更换了衣裳,而后回到客厅,坐在小希的对面。
“丫头,你还知道些什么,不妨都说出来。”
小希目光冷峻地说道:“大伯母,我可没有时间与你长谈,你若是聪明些,就该明白我的意思,不要在此浪费唇舌,请你还是回答我最开始的那个问题。”
李氏似乎有所顿悟,十分肯定地摇摇头,道:“我的三个儿女,对我的身份以及其他事情,一无所知。”
说完,李氏接着又补充道:“当初若不是为了保护孩子们,将他们平安地养大,我又何必大费周章,直接豁出去与陆齐冲拼命便是,就算鱼死网破,也要给我的族人报这血海深仇。”
小希微微颔首,说道:“我知道你心中的仇恨有多深,因为从小救了我性命,并抚养我长大的人,正是厉族老族长的二公子厉潇墨,所以我对厉族人的这段悲惨经历,非常了解。不过,这些都不足以成为你做下恶事的借口和理由。”
停顿下,小希继续道:“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将你交给爹娘,由他们来决定如何处置你。第二,在半个月之内,你想办法自我了断,最好做得自然些,别让人看出痕迹。”
李氏迟疑片刻,忽然抬起头说道:“大小姐,你为何要帮我?”
小希眸光清冷地说道:“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帮俊笙哥和两个姐姐,原本你做下的孽,就该由你一人以死谢罪,我实在不忍心牵累到他们。”
李氏垂下眼帘,半晌方道:“大小姐,我愿意接受你的第二个选择,可是你能保证,今日之事,不说与第二个人听,并且永远善待我的儿女们吗?”
小希站起身,开口说道:“大伯母,我既然让你选择这样的方式了断,就是不想再提起,只要你一死,一切的旧事都让它过去。至于俊笙哥哥他们,就不劳你挂心,他们都是我的兄弟姊妹,也是陆齐家的后人,自会生活得很好。”
说罢,小希故意提高了声音,边往门外走,边道:“大伯母你早点歇着吧,我这就告辞回去了。”
李氏会意,当下也不多言,起身将小希热情地送到门外,热络地道别。在旁人看来,这一对侄女与伯母之间,相处融洽,毫无嫌隙。
然而不远处,却有一双眼睛,无比复杂地凝视着小希,内心的痛苦和纠结,都写在那张俊朗的脸上,这个人正是陆齐俊笙。
陆齐俊笙看到母亲和小希一起离去后,心里便涌动起隐隐的不安。通过在怀德县与小希相处的这些日子,陆齐俊笙对小希有了很深的了解,甚至他感觉得出,小希洒落的那杯酒,是有意为之。
可是,小希为什么要避开众人,主动接触母亲?这个疑问,令陆齐俊笙坐立不安,于是他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正厅,绕着府里的小路,先一步赶回了母亲的屋外。
隐身在客厅的后窗外,陆齐俊笙几乎完整地听到了二人的对话,瞬间犹如五雷轰顶,险些站立不稳。他做梦也不会想到,看起来慈爱而孱弱的母亲,竟会是十五年前调换婴儿和毒害陆齐俊睿的元凶。
陆齐俊笙痛苦异常,冲动之下,真想立刻冲进屋里,亲口问问母亲,为何能忍心做下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可是陆齐俊笙忍住了,原来母亲是厉族人,她不过像所有幸存的厉族人一样,身上背负着被灭族的血海深仇,时时刻刻不敢忘记。
微凉的夜风拂过,使陆齐俊笙烦躁不安的心绪,逐渐冷静,他无言地望着小希的背影走远,在那一刻,他与李氏一样,内心还是感念小希。如果今晚,小希当众揭穿母亲的身份,那么后果,将是无法想象。
不但母亲不能体面地死去,就连自己和两个妹妹,恐怕也难以幸免,就算当时能够侥幸活下来,以叔父的性格,又怎会轻易放过自己。而且,兄妹三人,在得知真相后,一辈子都将活在母亲的阴影之下,更有甚者,难保两个妹妹,不会成为第二个母亲。
陆齐俊笙越想越怕,同时也就越发地感激小希,幸好小希没有当场向母亲,讨还十五年来流离失所的这笔债,否则,她就是亲手杀了母亲,自己又能怎样?换作自己的话,难道心里不会有恨吗?
或许,这也是小希能为自己全家,所做的极限,既然如此,不如接受她的这份善意,就当是另外一种方式的回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