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上,刑部门房里被送来了四个不像人的男人和一个毫发无伤却神情呆滞的学子,以及几份口供。李大人着急的起了一嘴的火燎子,看见口供后,哈哈大笑几声,开始梳理这些日子的卷宗。
整个京城关注了二十来天的会试举子杀人案,要公开审理了,消息一出,衙门口,人山人海。刑部衙门人手不够,调了拱卫兵马司左营的人来维持次序。
里三层,刑部衙门吏、衙卫、左营兵,百姓只能站在手持大刀的左营兵外围。
罗一呆着脚铐站在最前面面向主审官。其他人都跪着,只除了最后面站着一个蒋康泰。
“郡主说他太不听话,让给多喂点药,结果他还是要逃,可能是药喂多了,我们追赶时他撞到假山上,当场就死了。后来衙门派仵作验尸证明人确实不是我们动手杀的。”众人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为何去年秋天外地士绅状告郡主府杀人,而郡主只是闭门思过了。
因为人确实不是她杀的啊。再因为死的人是个客商而已。
这次不一样,这回死的竟然是王家二房的非婚生子。
为了男女双方的家族名誉送给了旁支抚养。长大后给其置办丰厚的家业即可,谁知孩子争气,一路竟考进了会试。于是二房打算认回儿子。
这件案子里,众人很少议论另一个死者。不仅是因他未取中会试,更是因为他是贫家子,没人在意。
哎,所以说人命有贵贱……
“这个罗举人我们原以为和以往那些一样,很快就能进府。却不想,郡主在他那儿接连碰壁,邀约不应,偷偷虏人,谁知他竟然跳窗逃了。这种事儿郡主肯定不能忍,要我们想办法一定把他弄进府,否则我们几个都得死。”
“没办法,郡主因为被人状告受了处罚闭门思过,不能再硬来,不能让人知道。偶然间得知一位举子说他坏话,但他们好像又是好友,于是草民觉得这里面可以做文章。”
“让那个举子,哦就是蒋举人,出面邀约罗举人,不知怎的,几次竟不成事。”
“对,就是他,他就是蒋康泰,草民远远见过。”一个男人在李大人问可识得此人时指着不远处站着的呆滞了的蒋康泰道。
罗一听到蒋康泰三个字时有一瞬间的惊讶,下意识的转头向后看,而蒋康泰低着头谁也没看。他在牢里什么都不知道,没想到竟还扯上了康泰兄。
另一个人又说,“郡主实在等不及了,刚好赶上明月楼献艺。得知了一个新人叫柳梦莺的来自青州府,说不定认识,就特意打听了他们竟然真是同乡,认不认识的不重要。同乡好啊。只要他拿到帖子能来,后面就有办法了。”
“那个妓子根本就不用使计,她自己竟要了三张帖子。”
“本来是要让罗举人身败名裂蹲牢狱,郡主再出面搭救,这样他就能感激不尽了。”
“如何身败名裂?不是给了三张帖子吗,若来了三个人,那就把他们在一个屋里全脱光,若就他一人来,伍秀儿就去自荐枕席,再捅自己一两刀栽赃嫁祸……”
“来的居然都是会试的举子,于是郡主临时变了主意,说让伍秀儿去把那俩人弄伤,再把他们都脱光,造成俩人不从被罗举人强逼的假象……”
“谁知道伍秀儿怎么把人杀了?我们也不知道啊。”
“郡主很恼火伍秀儿不听话,就狠狠打了他,我们几个里头伍秀儿跟着郡主的时间最长,郡主也很宠他,但他竟然什么都没说……”
几个男人来回的补充……
“大人,花壶阁的人真不是我们杀的,正月十七那会子虏人的主意是草民出的,但并未参与执行。都是郡主身边的夏麽麽安排人做的。”
“刑部李大人非常仔细谨慎,郡主担心虏人的事儿被查出来,容易牵扯到明月楼那晚的事儿,就让夏麽麽去处理。”
“怎么处理?只知道人死了,其他的细节不知道啊!真不知道了……”
众人听的直哆嗦,这还是人吗?一肚子男盗女娼的玩意儿,出的一个个主意也是……
伍秀儿为何违背郡主的意思把人杀了,只能等查访了伍秀儿生平及家人后才能推断。
罗一第一次是站着听审的,且站在最前面,他觉得还不如跪着呢,不累脚啊。
……
被公主留宿在宫里的安平郡主,一直到第二日下晌才回府。回去后得知几个男宠半夜被偷走了至今未归,奴仆匆匆回来告知几位小主儿在刑部衙门,郡主府自是一阵鸡飞狗跳。
待安平领了郡主府一众壮仆匆匆赶到时,她府里那几个没用的废物已经详详细细地描述完了针对罗一的一切布局。甚至还爆出了了以往的强抢民男的诸般手段。
郡主看到的就是那几个废物被带下去,蒋康泰呆滞的跪着听问。
完了,她要去找母亲,不能让父王知道是她指使人干的,否则她真的完了。她要去补救,毕竟人不是她下令杀的,是伍秀儿那个贱人杀的。她要把他的家人都杀了,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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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案子里,蒋康泰其实最倒霉。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接受了一笔来路不明的银钱,人家因《梅花集》刊印的几首词知道了罗一,让他帮忙邀约认识。
后来他屡次邀约不成,真的恼了。再后来那人给了他明月楼的帖子,邀他看场好戏,起先不明所以,直到他看到了罗一他们三个先后进来,隐约觉得可能好戏可能与罗一有关,他甚至有点兴奋期待,但是后来,……他宁愿不认识罗一。
怎么办呢,整日里提心吊胆,正好有人不耻与杀人嫌犯为伍,反对之声甚高。
他好像看到了希望,自己名落孙山,要是罗一从红榜上撤下来,他们就一样了,以后万一知道了他干的事,自己也能坦然应对……
于是请愿,他一个未中红榜的举子蹦跶的欢,许多人觉得他高义,到最后,他下不来了,只能坚持……
铨堂兄,其实都出了五服了,叫堂兄只是为了拉近关系,堂兄劝他,这样是为哪样?即使不帮忙,做个事不关己的看客也行!可是他要怎么跟堂兄说,自己已经入局了啊!
后悔已无用!
罗一刚才明白原来那段时间蒋康泰那么频繁的邀约自己,原来是受人所使,幸好自己没去。到开始审问蒋康泰时,罗一已经不惊讶了,不管李大人问出什么,他回答了什么,都没什可纠结的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己也并不多喜与他交往,无所谓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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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麽麽是从平城王府被拖走的,平城王的侍卫拖出去的。她被王爷的态度吓傻了,没缓过神,就被用了刑。
本来是问花壶阁杀人之事,最后竟牵扯了郡马爷。就是那个死了多年还时不时被人拿出来说笑,死于马上风的郡马爷,曾经的探花郎,江怀。
怎么牵扯出来的呢?因为那天罗一中了软香散的毒。而软香散与郡马爷的死有关。
原来花壶阁掌柜的祖上是医者,最擅长男女闺房之事医理,包括男女不孕事,本是独家一份好好经营可以发扬光大,但后人变了初心,专营妓院欢场男女之乐。
无意中研制了一种少量服用可助兴,过量服用再吸入软香散,可至死,死状类似马上风的药。本来这没人知道,不过前两年南方一大族为争夺家产三房把大房二房的当家男主人都弄死了,用的就是这个方法,案子经过两次重审,最后大理寺派人前去核查,刑部最后复核,才发现内情。
“郡马爷那几日本就与郡主闹的凶,在翰林院留宿,几个月不回郡主府。后来郡主说要给老奴生个小主子,但郡马爷不配合,让奴婢去寻些助兴用的。……就找到了范掌柜……,是那杀千刀的骗了奴婢,说让多吃点没事儿。大人们,郡主没有杀郡马爷,真的,都是那个范掌柜为了多卖钱才骗了老奴啊,郡马爷死了,郡主多难过啊……郡主真没杀人,都是那些贱男人,引诱祸害郡主,大人呐……”夏麽麽说的颠三倒四。
大爆瓜啊围观的众人一阵感叹窃语,你说夏麽麽到底是偏帮郡主呢?还是郡马爷?她刚刚是没睡醒吧,这会儿清醒了,把错都推到死人身上……
“软香散?不是,大人那药过量吃真的没事儿啊,第二次,后来……不晓得哪个伺候的奴婢燃错了香。”
“你胡说,胡说!明明是你们,就是你们故意害死的郡马爷,就是你们,要不然阿香也不会死,你……”,突然人群中一个背着箩筐佝偻身躯的白头发老人大声说嚷嚷。
“闭嘴,闭……啊,你……”夏麽麽条件发射的发号施令向着声音的方向转头看了一眼,惊恐的浑身颤抖。
两位大人互相看了一眼,看来真有猫腻啊。再次对视,另行立案,给皇家留点脸面吧!
“阿香是谁?你是何人?上前来”,李大人发问。
“俺叫田二,阿香是俺闺女,郡马爷院子里的粗使丫头阿香,她知道,所以才被他们弄死……”,老头被兵卫一层层的放进来,放下箩筐跪下。
“你是否要状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