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的正月十五花灯会无疑是热闹繁盛的,但对于罗一来说,不易出门,窝在客栈的小屋里温书即可。
因为繁华就是陷阱,十五前收到两封兰花烫金贴,邀他雅居一唔,品茗论诗,落款为故人。
随手丢掉,无视之。会试将近,只好劳烦刘跑腿刘伯每日送来一些饭食,也不出门。
但是,繁华过后,再一日,刘伯摔断了腿,每天出门买食的任务就又落到了罗一头上。出门没多远,悲催的罗一就被尾随的两个健壮的仆妇敲晕带上马车走了。
他,在一间雅室内的榻上转醒,警铃大作,仔细聆听,窗外还有叫卖声,耳测是二楼,窗户是一马三箭直棂窗,厚宣纸裱糊,内部微透亮,但外面看即使里面有灯光也看不到人影,靠墙的几上香炉里燃着香,罗一感觉有点绵软无力,掩袖屏息起身欲灭掉燃香,门外传来脚步声。
“郡主,人就在里面。”声音由远及近,慢慢靠近。
听见郡主两字,罗一一股寒意直冲脑门。来到京城,一直刻意避开繁华人群,低调行事,还是着了道。
几乎是郡主两字刚落地,罗一起身向窗边而去,晃了晃窗框,撤掉拉杆,后退两步起跳。
“砰”,只见雅居二楼落下一个身影,弯曲着身子在街道上滚了两圈捂着胳膊站起就跑,就跟后面有恶狗撵似的。
人们抬头向上看,歪挂着快要掉落的一扇窗户中探出两个仆妇的头一晃而过……
……
罗一跌跌撞撞跑向广顺街金玉满堂当铺的方向预备去找安顺帮忙,刚转过街角巷口撞上了一人。
“罗公子,出了何事?”
“这位……我不认识你,让开……”罗一忍着软散无力,好想躺在柔软的床上睡觉啊,第一道过了,这不会是第二道陷阱吧?
“哦,罗公子,放心,我是顾昀,光州府来的,认识罗举人,在此行商。你这像是中了软香散。”顾昀抓住罗一的胳膊,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罗一想甩开这人,谁啊,咱俩认识吗?奈何这人力气太大,挣脱不了,只得屈服:“你……知道?怎么解?”
“哦,我也中过招,跟你一样,来,这是解药。吃了它。”为了让其放松警惕,边瞎编边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小药丸塞进他嘴里。
还不等罗一反抗背后一使力,药丸入喉,只听身边的男人道:“好了,你自己缓半刻钟就没好了,我走了。”
说完,扶着他靠在墙壁上,转身走了……走了?
什么人啊?就这样走了?不是抓他的?就是好心遇到了……帮个忙?
缓过劲来,手臂一阵阵的刺痛,他跳下时不慎擦伤了左臂,为了保持清醒,右手不停的抓扯伤口处。本来轻微破皮出血丝的左上臂,此时看来像受了虐刑般血糊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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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安顺见到他,吓了了一跳。
看着绑好的纱布,罗一要求大夫再多绑点,让看上去更严重的那种,大夫无语造做。
安顺看着这个小公子,也有点佩服了。原以为就是个需要照拂、五体不勤的书生,谁知体格如此强壮。
回到客栈,闭门不出。期间王子宣来找他一回,才知其遭遇,表示同情,又告诉他许多京里关于安平郡主的传闻,让他小心再小心。
安平郡主,年30岁,风韵如少妇,入幕之宾繁多,年前因诱骗了一个外地商客,差点闹出人命,被皇帝训斥禁足。只要罗一不自投罗网,郡主府不敢大肆招摇。
又过了几日,罗一大大方方的去了国子学找有过一面之缘的黄教谕和林先生,林先生不在,只有黄教谕。罗一吊着手臂,一派熟稔的与之攀谈,进了国子学里好一会儿才被黄教谕一脸高兴的亲自送出来。
接着,又去了王家,在门房亮出了王子宣给的信物,直接被请了进去,直至午饭后才和王子宣一同出来。
他这样是做给那个什么郡主看的,告诉他自己并非无名之辈,你想动我,得考虑得失才行。
王子宣这个王家,虽不是四大世家的王家嫡支本家,但却是近亲旁支,据他自己说本家的少爷称他祖父为堂叔祖。王子宣说“没事,我给你借势,给,你用这个来我家见我。”
而罗一去国子学给了黄教谕一首陈伯玉的另一首诗赋《钗头凤》,并委婉的表达自己想把这几首诗赋一起印在《梅花集》上,不知是否符合刊印标准,也不知道找谁。黄教谕当场表示,这个不用他操心了,待印好给他送两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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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集》起源于梅苑,收集才子们在梅苑所做的诗赋文章,每三年印一本,后来渐渐的与国子学创办的正集《松竹集》齐名。
外地学子都以诗赋文章能得见于《梅花集》而自豪,因为入了诗集,等于入了一些大人物、名家的眼,或可在会试考上得一二便利。
说到这儿,有人可能会问,怎么不行卷呢?就是在考前把自己的佳作卷成轴投递给考官、大名士,以此拉关系走后门。若有幸入了贵人的眼,请你进去喝杯茶,入不了,也没损失不是?
可是呢,先皇时期还流行的行卷,到了现如今的陛下这里渐渐弱了。
因为新朝伊始,曾有两个阅卷官推荐了两个考生至前十,好巧不巧的,这两人都曾给这俩官员投过行卷,而这两考生非常倒霉,不知怎么就入不了天子的眼,被罢落到三甲末尾。这俩个阅卷官终身禁阅。世人百官猜测,当今陛下不喜行卷走后门,故而行卷渐渐没落。
现在虽也有行卷,但都是偷摸进行,能摸着官员门边的那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寒门子弟只能退而求其次,在一些刊物上下文章。
这国子学创办的正集《松竹集》只刊印国子学及朝堂、名士之诗文,而《梅花集》却是聚集了寒门之才的读物。
据说一些名士案头常放的就有梅花集,据说陛下也曾翻阅此集。据说三年一刊的梅花集每次刊印上万册,供不应求。
罗一自认为诗才平平,但他有过目的本事,虽然达不到不忘,但只要入过他的眼,大致都有印象。且他又是个爱书的,来到京师后又翻阅了大量书籍,确定并没有陆放翁的诗赋出现在任何读物上。
经历了被下药一事,他想了又想,不知怎么破局,现在是郡主被禁足不敢怎么着自己,待到解禁了,他自问毫无反击的能力。怎么办?
偶尔听王子宣唠叨:“不知我爹藏着那本书竹简有何用,将来传给我我又看不懂,还不如刊印在《梅花集》上,还能给我挣个捐献的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