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忙碌起来了。
十六岁的无弃想着。两年前在码头上给李姐姐除过魇后,不少叔婶子让师父多带她出来练练驱魇,师父不依,常常一个人往外跑,一跑一整天的在外面驱魇,只在中午晚上的回来给无弃做饭。
“师父,明天带我也去驱魇吧。”晚饭桌上,江无弃正把汤里的肥肉挑出去,眼也不抬的问。
“怎么突然就想出去驱魇了?你剑都练好了?”师父一向不喜欢浪费,把江无弃挑到小碟子里的肥肉又一块块夹到自己的汤碗里,“最近灵冥岛很乱,那些魇灵比以前凶的多了。”
师父说的这些江无弃是知道的。师父出去驱魇的时候,隔壁婶子家的小女儿经常带着一小纸包的炒豌豆来看她,江无弃练剑,她就把豌豆往嘴里丢一两颗,嚼的嘎吱有声,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无弃话少,常常是蒋菲舒说一句她回一句。
蒋菲舒,就是那个小女儿。
“嗳嗳,江无你知道吗,最近灵冥岛可忙啦。”蒋菲舒不喜欢无弃名字中那个弃字,她说江无弃这么好的人就不应该被抛弃。所以她管无弃叫江无,她说是无病无灾的无。
“知道啊,师父他天天往外跑,都快没时间坐下来吃饭了。”江无弃往前刺出一剑,剑锋嗡声颤着又被拽回。
“不只是江伯伯啦,听我阿娘说,这是快要来魇灾了,岛上的魇书要换新血液了。”蒋菲舒的外婆见多识广,是灵冥岛最长寿的老人,听说她见过三代的魇书更迭了,因而连带蒋菲舒的娘也见得多了起来。
“魇灾?”无弃皱眉,这个词让她感到不安了,“什么是魇灾?这和魇书的更迭有什么关系?”
说着江无弃手上挽了个剑花,收剑,伸手往蒋小妹的纸包里捻颗豌豆,往嘴里一扔,一面嘎嘣的嚼着一面往她身边坐下。江无弃听说过魇书的更迭,从岛上的人口中听来,是关于一代魇书中最强的那位进行的更迭。江无弃也知道师父是岛上最厉害的魇书,她担心这场更迭,担心她的师父。
“本来我阿娘不让我和你说的,她说你会伤心的,但是江伯伯和你都对我很好,我想着这种事不能瞒着你,悄悄和你说你别告诉我阿娘哦。”蒋菲舒三两下咽下嘴里的豌豆,左顾右盼一下才凑到江无弃耳边,用气音慢慢的讲。
“我阿娘说,魇书的更迭就是人皮书选主的仪式,这段时间岛上的魇灵会爆发,所有魇书都会忙起来对吧,这个就是魇灾。然后,这些魇灵会在魇灾的第一个月月底,集中攻击岛上最强的那个魇书,这个强度是一般的魇书驱不了的,如果那个被选中的魇书熬过去了没被魇住死掉,他就可以结束魇灾,有资格去寻找人皮书啦,但是如果没熬过去,就会死掉,魇灾会一直持续到魇书们陆陆续续把所有魇灵驱除镇压到正常数量为止,这个过程会死不少魇书呢。”
“我阿娘给我起这个名字就是因为我爹当魇书的天分太强了,但他们这一代魇书有江伯伯到也没事,但怕就怕我这代,所以我阿娘不要我当魇书…江无?江无你怎么了江无?”
江无弃完全愣住了,蒋菲舒后面讲的话她都没听进去,她像被雷劈了一样呆愣在原地,她只知道一件事,师父是岛上最厉害的魇书,师父如果没熬过去,会死。江无弃回过神了,蒋菲舒还在喊她。
“哦。。没事。所以,我师父他,可能会死是吗?”江无弃按下心里的恐惧,冷静下来问道。
“到也不是啦,阿娘告诉我,魇灵选择魇书的标准和我们不一样的,魇灾就是他们筛选的过程,除魇最多的魇书,就最有可能被选中。”
这是无解了。师父一直是灵冥岛上除魇最多的人,魇灾爆发后,一般的魇书几乎要帮不上忙了,都是师父一个人在除魇,又怎么可能不是他除魇最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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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但是我也想帮师父的忙嘛。”无弃低着脑袋不敢看师父,直盯着汤里漂浮的几叶青菜,“大家都说我除魇的天分好,我也总得跟着师父你多学学吧。”
师父叹气,他一向拗不过江无弃,反正现在不答应,给她磨今天照样要答应。
“明天早点起床,跟我一起去小槐河下游那个村巡逻。”
江无弃三两下把饭扒完,捧着碗放到水池子里,洗两把脸就忙不迭的床上爬。
“那我早点睡。”
江无弃藏了一个小心思,她想给师父驱魇。蒋菲舒告诉她,魇灾最后一劫,是没有魇书敢去帮最强的哪位驱魇的。因为这么多魇灵汇集的恶意,连岛上最强的魇书都要被魇住的话,其他魇书帮忙,只会让自己也被魇住。
“那是不是,如果有人替那个魇书分担了,就没这么难扛了?”
江无弃记得,魇书的本质就是以魇书更强的精神,替被魇住的人承担魇灵的攻击,再进行反击。这意味着魇灵的攻击是可以被多个魇书分散的。
“话都是这么说,但是这可是魇灾,多少魇书一起分担都分担不完,一个两个又没什么用。”
蒋菲舒走后,江无弃在书房翻了一下午的古籍,终于在魇书历记里找到一个先例,那是三百年前的故事了。
那一代有一对双胞胎,两个魇书,一样强,连魇灾驱除的魇灵都一样多,理所当然的,他们共同扛下了最后一劫。但魇灾最后爆发的魇灵一共就这么多,两个人分担后反而没这么难扛了,五个魇书联手,为其中一人驱掉了魇,醒来的那人又为自己的驱了魇灵——那一劫魇灾就这么被度过了。
既然过去有人能做到,无弃觉得,自己也能效仿试试——师父养大了她,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师父死去。江无弃记得,她从小就没有被魇灵缠上过,她想,或许这次也是一样的,由她来替师父驱魇,或许真的能成功。
“呀,无弃跟师父出来啦?”这是河上游村子的一个婶婶。
“老江啊,你舍得把你宝贝徒弟带出来啦?”师父说这是当年和他一起出去过的兄弟。
师父说的对,岛上的魇灵变得更加凶了,也更难制服了。江无弃常常只看见一个影子飞过去,魇灵已经不见了踪影,然后就是手忙脚乱的御剑去追,当然不是追魇灵,是追师父的影子,常常一个魇灵就要追上半个钟头,甚至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