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养已经被陛下的目光注视着,对陛下而言这是一个上佳的鱼饵。就如其他人想的一样。天养虽然只是螟蛉子,但确实能够影响到西南的局势。只不过这些人不知道,这不会是西南起兵的借口,他的弟弟和叔叔确实会为此发疯的。
想通之后,高子义越发能感受到这位帝王的可怕和魄力。其他人说到底也是想着能铲除掉一位潜在的强力对手。而陛下从来不会去看这些,他的眼中只有既定的计划和目标。至于别的,都不重要。
甚至连即将到来的夺嫡之争也不过是陛下放纵的结果。
太子病危,时日无多。其余诸皇子里也找不出能比肩太子能力之人。几大藩王的实力又太过强大,陛下能压住,陛下也相信太子也能压住。但其余皇子在陛下看来都不行。陛下只好加快自己的步伐,这夺嫡之争只是他精心谋划的一出好戏。他不在乎结果如何,只是要借此将失败皇子背后下注的人统统砍杀一遍罢了。一旦天养站队了,西南站队了,便会破坏目前平衡的局面。这是陛下撒给诸皇子的鱼饵,一旦皇子吞下了,陛下便能引发诸豪强站队的浪潮。而诸皇子也是陛下的鱼饵,喂给诸豪强的鱼饵。用自己儿子的命,换来其背后站队家族的破族沉家。
高子义已经不再想着阻拦高天养了。不是因为不担心,更不是不在乎,毕竟鱼饵始终会被吃干抹净的。但他相信,相信曾经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孩子,那个敢率千骑闯营的愣头青已经长大了。现在的天养不仅仅是棋厉害了,也能比自己看得更远了。已经能反过来保护这个家了。
高天养看着书房的风景。多年未见,竟显得有几分陌生。但所幸这里面的人还和以前一样。
武曲和他说过,今日先行回府通禀时,刚知道消息的叔父眼神中又是期待、又是担忧。一向沉稳的叔父在当时却显得很急躁,不断在大厅内来回踱步,又几次唤人端来铜镜,整理衣冠。而自己刚见到叔父时,却又还是那番矜持的姿态。一切都还和以前一样啊。
这夜晚的宁静注定是短暂的,这京都城内无时无刻不是风雨交加。叔父或许会认为皇帝能看在往日情分上给平稳让渡权力,给高家一个善终。但他从不这么认为,政治斗争从来都是残酷的,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的。更何况那是一个无情的帝王,连自己儿子都能用来当棋子、筹码的人。
很久以前高天养就在分析皇帝的所作所为了,但越分析,越是佩服。继位之初的皇帝接手的是一个积重难返的帝国。虽然看上去国力、军力不断上升,但世家的影响也不断扩大,渐渐有架空皇权的势头。而皇帝却是个转移矛盾的高手,敢于放权于地方不断扶持军阀。将皇权与世家的矛盾,转移成军阀与世家的矛盾。这其中但凡走错一步,让军阀成了新的世家那皇室就危险了。之后更是借由军阀们的支持,撬动世家大族对朝政的掌控,创立内阁,动摇尚书台的决议之权。之后又是重启太学,广纳人才,为皇室积累资本。而这些人将来定会成为大魏的又一批新贵,皇帝用来和军阀们打擂的新贵。
这一系列谋划看似简单,执行起来却是有着层层阻力。就如同军阀与世家的矛盾,不能说是必然的,也需要人为的诱导。这些都更考验皇帝对于细节的掌控。
幸运的是太子病危,后继无人,皇帝必须加快自己的计划。此时皇帝想要积攒的势还未达到,贸然动手必然会出现破绽。高天养此时并不知道破绽在哪里,但他手里有着一张牌。一张致死的牌,一张足以动摇皇室根基的牌。
天空下起了雨,这雨越来越大。高天养看着、听着,他知道了,风雨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