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辈分跟我牤牤一般高,我该管她叫“嫩牤牤”,她是村里同辈份里最年轻的一个。她皮肤黑黄色,脸蛋两团玫红,梳起一个马尾,却非常多的碎发炸起,说话时,她的表情,总给人一种阴险着算计人的感觉。我有点害怕她,但是我真的很好奇集市是什么样的,就答应了。
嫩牤牤让我拿着个小包裹,跟着她,不知道包袱里面装了什么,也不太沉。她挑起担子,让我跟紧些。
我跟在她后面,她带我走了一条我从没走过的路,顺着她屋子后面上了山,不知穿过几个峡谷,路过几座村庄,才来到热闹的集市上,好多人在叫卖鸡鸭,还有自家特产的水果。
我心里一高兴,就把嫩牤牤的话忘在了脑后,把包袱往她担子里一放,“噔噔噔”自己跑去别的地方了——我看见我牤牤在一个摊位前面。
“牤牤!”
“远狗!你怎么来了?”
牤牤一把拉过我,把我抱了起来,我往下一看,原来牤牤在看小鸡小鸭,那些小鸡小鸭“唧唧”叫着,嫩黄的绒毛让人看一眼就有想揉两下的冲动。我眼睛发亮,“牤牤,你要买这个?”
“对!买几只小鸡回去,养大了就是大母鸡了!还记得你那只大花母鸡不?养了保准比它还大!”
牤牤笑着对我说,似是看好了要选那几只,又把我放下,往集市边的摊位一指,“你公公在那边,你去找他。”
“好!”
我颠颠儿地跑去找公公,原来他在卖柿子。牤牤种的果树,每次挂果吃不完的,都会挑来集市上卖,枇杷、枣子、李子、梨子、柿子,一年要卖好几回。
“远狗,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公公也好奇,我环顾了一圈,本来想告诉公公,是嫩牤牤带我来的,但是找一圈没找着。
好在公公也没彻底问,担子里的柿子剩的不多,他收起摊位,挑起柿子,带着我转移阵地。
“远狗,喊二公,二牤。”
“二公公,二牤牤。”
我乖巧的叫人,二牤牤脸上堆起一个客套的笑,虚拉着我的手,让我在他们开的超市里选零食吃。
公公在和二公公聊天,我知道二公公是我公公的弟弟,但是二公公是公公的后妈生的,和我家其实心里并不亲近——因为牤牤跟我说,我更小的时候来镇上,二牤牤点数我吃了他们家7颗糖,要牤牤给她七毛钱。
呀,也不知那天我把龙眼吃完了,吃得流鼻血,那家亲戚问我公公要钱没有。
我在这儿胡思乱想着,手里可不敢拿二牤牤的糖吃,不晓得这回公公牤牤带够钱没。
公公把柿子给了二公公,略坐了一会儿,牤牤也过来了,他们问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看到有卖炒米的,公公牤牤不仅给我买了炒米,还给我买了爆米花,米饼。
牤牤挑着一笼子小鸡,担子另一头是空竹筐,公公挑着扁竹箩,里面一头放着一些买的肉菜,另一头则是我的零食。
我们坐上“碰碰车”,回家去。
碰碰车是我们这儿,对一种前头冒黑烟,后面一个绿布篷,尾巴开门装客的农用五轮车——相当于三轮车后面加宽加大,再加两个轮子。
车篷里气味熏人,我几乎要吐了,牤牤忙跟人讲情,让我坐到最外面吹风。呼吸到新鲜空气,我果然舒服多了。这时我看见,路面跟我家附近的路面全然不一样,不仅十分平整宽阔,还铺了好多蓝色小石头。
没多久碰碰车从这条石子大路下来,转弯进入土路,土路上可就颠簸多了,大家说说笑笑,习以为常。我却觉得十分新奇,碰碰车每次颠簸一下,我心里就给它配个音儿——“蹦~”
大概过了三五十分钟,碰碰车到帮子昂了,大家都在这儿下车,公公牤牤挑着东西,我在他们身边跟着,一家人往村子那边走去,脚下踩着泥地,背后是快落山的太阳,隔着帮子昂的小山,光线把我们的影子拉的老长老长。
第二天早上,我才把嫩牤牤带我进集市的事儿告诉公公牤牤——因为当时我看见她蹲在我家后面的土路上吃早饭,才想起这事儿。
嫩牤牤似乎十分不好意思,跟我牤牤客套两句走了。公公牤牤告诫我以后不要跟着别人走,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没过多久,我爹又来了,这次他骑着摩托,呼啸声在路上响彻过好几个村庄。他说要接我和牤牤进城去住。
牤牤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连东西都没怎么收拾,或许在我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们早已经安排好了。
我坐在摩托车中间,后面牤牤抱着我,前头是我爹,我看见了他的侧脸,我三人骑着摩托车在村子里的土路上,一骑绝尘。把山林田野,远远地抛在了身后,一头撞进了尘埃弥漫的城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