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秋本打算悄悄推开大门，给老头子吓一跳，奈何这门，不合时宜的嘎吱一声。即使是很小的一声，但也已经被沈轻鸿察觉，老爷子瞬间转过头，沈知秋动作僵住，有些尴尬。

看起来爷爷正在解摩托上用来绑东西的皮带，上面正绑着他做法事用的道袍。还有用布包裹的什么东西，就背在背上，沈知秋猜里面应该是黄纸什么的。

“嘿，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小贼，原来是你小子。”看到沈知秋，老头子放下戒备，继续手中的动作。沈知秋和爷爷感情还是不错的，只不过由于当年那件事，已经五年多没见了。

“哎呀，爷爷，你反应可真快，这都被你发现了。”沈知秋挠挠头。

“什么时候来的？”爷爷也放下手中的道袍，来接沈知秋手中的行李箱，放进西偏屋里。

“你还说呢，我老早来这里，可都不见你老人家呢。”沈知秋顺手摘下一个桃子啃了一口。

“洗一洗再吃。”爷爷放好行李箱，又摘了几个桃子去水龙头上洗，边洗边说：“我这不是忙了一天，老罗家的法事可不轻松。”

“这还有芒果什么的，也一起洗一洗。”

沈知秋环顾院子，篱笆里面种满了瓜果蔬菜，想吃什么，直接摘就行。

摘好菜，爷爷就开始在厨房里忙碌起来了。

沈知秋找了板凳，坐在院子里，抬头看天空，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他不禁抬起手，透过指缝，是云朵在缓缓流动，凝聚，舒展，再凝聚，再舒展，最后缓缓变色，从淡粉色，慢慢变成橙色，他收起手，已经是漫天的火烧云了。天空就像一片海，云朵，是一朵朵橙色的浪花，简直美到极点。

爷爷抬着折叠桌出来了，也抬头望着天空，眸子里色彩流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知秋把桌子接过来放好，爷爷也回过神，去厨房里盛好饭，把菜端了出来，沈知秋又找了一个板凳，爷孙俩就这样坐在院子里，在晚霞中享用晚餐。不得不说，爷爷的厨艺是很不错的，沈知秋也确实是饿了，大口扒饭，两人有说有笑，在欢快的气氛中吃完这顿饭。

吃过饭，收拾好碗筷，爷爷就进了堂屋，拿出了他的旱烟袋。他缓缓地坐在门槛上，打开袋子，从里面攥起一些烟丝，放进烟斗里，接着拿出打火机开始点烟，边点边抽了一口，外层的烟丝慢慢变红，他放下打火机，又把烟缓缓地呼出来。

一时间，沈知秋竟然看的有些出神了。

“好看吗？”

“啊，什么？”沈知秋回过神。

“烟袋，好看吧，你奶奶给我绣的。”爷爷说着话，烟雾从字眼里被挤了出来。

沈知秋再看那烟袋，上面似乎绣着一朵花，天太暗了，他有点看不清。

之后是良久的沉默，爷爷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把烟深深地吸进去，又深深地吐出来，如此循环。

“爷爷，给你买个手机吧”还是沈知秋先打破沉默，“这样就不会像今天一样，又找不到你。”

“我老了，学不会那玩意儿了。”

“可是你都会骑摩托。”

“学那玩意儿可比学摩托难多了。”

又是一阵沉默。

“知秋，你来这边读高中，会不会不习惯，这里条件可比成都差多了。”爷爷盯着漆黑的夜空说道。

“我觉得应该没问题。”沈知秋巴不得离开成都呢，不过他不敢表现出来，装出一副坚决的表情。

“那就好。”爷爷吐出一口烟，转过头来看着沈知秋，“你的屋子我还没收拾好，今晚先和我一起睡吧。”

“好。”

……

爷爷抽完烟，站起身，走进了东偏屋。

沈知秋也跟进去，躺上床，摆出一个“大”字。

爷爷坐在床沿，打开床头的箱子，把原先放在箱子上的布包小心翼翼地放进箱子里。

“这里面是啥？”

“法器，我吃饭的家伙。”

“哦。”沈知秋并不多问，他对爷爷的工作并不感兴趣。

……

躺在床上，沈知秋想起了和爷爷的点点滴滴。小时候，沈知秋就是这样，和爷爷躺在炕上，爷爷就给他讲历史故事，神话传说，他在爷爷的故事中缓缓睡去。

爷爷的床还是几年前换的，对老年人来说，炕还是有些硬了。因为地处南北方交界地带，摇光镇的生活融合了南北方的特点。这里的冬天还是很冷的，在换床之前，爷爷家一直都是炕。在饮食上，摇光人也是南北通吃，既有以面为主的北方饮食，也有以米为主的南方饮食。摇光人完美继承了川渝人与生俱来的松弛感，这样的慢节奏让沈知秋很舒服。

沈知秋转过身看爷爷，爷爷已经睡着了，打起了呼噜。

他想起五年前，自己和父母回到摇光镇过年。除夕夜，吃过年夜饭，看了一会儿春节晚会，他和母亲早早的回房睡觉，留父亲和爷爷在堂屋喝酒。可是，这父子俩喝着喝着，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虽然他们很快就被母亲拉开，但这次争吵之严重，导致他们父子俩彻底决裂，第二天才大年初一，父亲就带沈知秋和母亲回成都了。

沈知秋依旧记得爷爷回房时的那句“逆子”，还有父亲回成都时在路上骂的那句“孬种”。沈知秋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而争吵，竟然可以让一向温和的父亲说出这种话。从那之后，即使是过年，他们也再没有回摇光镇。

算了，这都是过去式了，不想了。

沈知秋再次躺好，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他似乎好久没有如此的轻松惬意，上次他这样悠闲地躺着是什么时候了？

来到摇光，就不得不说到沈知秋的父母。他父亲沈清河就是人们口中的文曲星下凡，高中应届就考上了大学，是他们镇的第一个大学生。沈清河在大学里和沈知秋母亲姚晓萱相遇，相爱，又一起被保研，结婚生子。他们专攻学术，博士毕业后，很快就做出了成绩，是国内有名的流体力学专家。就在今年，他们被调到研究所工作，从事重要研究，几乎没有假期，更别说照顾沈知秋了。因此，沈知秋不得不转学来摇光镇，在这边完成高中剩余两年的学业。

摇光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呢？沈知秋又开始幻想。

困意袭来，他也在摇光的月色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