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诺转过身,看着面前沉默的苏异,忽然说道:“先给你道个歉,这次是我算计了你一把。”
苏异一怔,有些摸不着头脑,先前一番对话,可没听出她算计了自己什么。
许诺却摇摇头,不再说此事,又从树上摘下一片树叶递给苏异。
“这片叶子能映射你心中对某些东西的看法,我要先知道才能对你说别的。”
略一迟疑,苏异伸手接过,许诺的声音同时响起:“握着它,闭目,过会儿便见分晓。”
“放心,以你这夸张的元神之力,不论是这般状况的我还是障目,都无法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苏异听罢后,依言照做。
看着眼前闭目的青年,许诺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她看似与苏异的交谈的顺利,但现下这般场景,可并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
道家前辈在教授弟子们推演之术时,都会先告诫他们一条至理:
往事不可更改,未来方有变化。
只是如今的许诺已经没有了所谓未来。
她虽性子活泼,但因修行的是《太上忘情篇》,三品破境时斩尽‘本欲之情’。
故而在出山前的许诺,因为没什么喜好的原因,并无多少值得她死后还要惦记的知交好友。
余下的人中,以师父的境界修为自然不需要她来操心。
唯一让她放心不下的便是自己的同胞妹妹。
她了解自己的妹妹,许愿是有些小聪明在身上的,性子转变后比之她当年还要聪明些。
只是她也和自己一样,有一个明显且致命的缺点。
与儒家提倡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同,道家将修道与红尘分的很清楚。
先出世后入世,是所有道家弟子几乎共同的经历。
这样做自然是有好处的,红尘染心,入山洗净,看的分明才能体悟更深。
但缺点便是,与那些常年在红尘中摸爬滚打的人比起来,道家弟子若是入世不久,便会在许多事上显得有些天真。
人心算计,在山上可学不来。
如许愿一般,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从师叔眼皮子底下逃出长安,瞒着师父来查询姐姐当年的死因。
可是那位灵宝祖庭的真人是何等手段,怎么会如此简单的便被她瞒了过去。
不过是默许而已。
当年许诺身死以后,她师父赶来翠仙山,强行收拢起她的一丝元神。
并将之置入障目之中,虽不能复生,但也算勉强将她保下。
可障目终究只是一件幻境秘宝,据师父推算,若只依赖障目,她这丝元神也不过八九年便会消散。
若是回到祖庭借助其中诸多神珍,或许能存活更久。
但她在死前将元神祭献,换取了半个时辰的翠仙山的山鬼神位。
这唯余的一丝元神便与翠仙山神位有了一种奇异的联系。
若是离的翠仙山太远,只怕这本就残弱的元神便会顷刻湮灭。
为了爱徒,她老师便将障目留在了翠仙山,只是在方优昙体内设下了禁制,让她无法走出翠仙山方圆百里,好在这些年中方缺也从未带她走远过。
而许诺也在知道此事后,便定下了计较。
她生前还有些积累,以祖庭的气量自然不会贪墨她这点东西。
依她师父的本意,该是回去后打点一番,便送予许诺那同为道门弟子的幼妹便好。
但许诺却在思虑过后拒绝了师父的好意,而是请他以那些积累为抵押,从太上祖庭中借用障目十五年。
师父虽是真人,但也不能平白拿了祖庭的秘宝,要靠障目苟活的是她,这代价自然不能让他老人家来承受。
而多出来的时间,便是她为许愿准备的。
在她的设想中,自己尸身不见,妹妹一定会追问。
索性便求师父将自己是如何死去的真相瞒住,如此一来许愿定然便想探寻翠仙山当年发生之事。
她请师父告知那位灵宝祖庭的师叔,在许愿入世之前不许她来翠仙山。
等到许愿可以入世之时,必然有了五六品的修为。
就算她天资不俗,想有那般修为也要个几年时间。
到那时,其余人先不说,至少方圆是个有心的。
他的少爷,妻女都死在这里,即便不要自己嘱咐,他也会留在翠仙山。
极有可能便会与来查探许诺死亡真相的许愿对上。
方圆他们虽然得了自己所赠的丹药,即便境界上能在几年内突飞猛进,但在攻伐手段上又如何能胜过一位道门亲传?
说不得便要在许愿手中吃了亏。
不过在当时许诺认知中的方圆心地善良,必然也会是个名声不错的侠客之流,许愿也不会伤他性命。
而两人交流时,方圆便会知道许愿是自己的妹妹,故此将当年之事讲予她听。
随后知晓原委的许愿便能以道门手段,在不影响方优昙的情况下取出障目,暂时留为己用。
她作为灵宝祖庭的弟子,修行之物一概不缺,自己那些积累给了她也只是锦上添花。
但这等祖庭传承的秘宝,她却是无法轻易得到。
自己借了这障目足足十五年,许愿少说也能用个七八年,到了时限自有太上祖庭的人向她讨回。
而在许愿使用这件障目时,自己也能在幻境中与之见上一见,再教她如何用障目之力拟出红尘百态,从而在幻境中体悟一二,少叫她入世时吃了亏。
她设想的的不错,只是世事无常,真实发生的事情没有一样能如了她的意。
在障目之中,她借助昙儿的眼看的分明。
方圆确实未曾离开翠仙山,但未曾想李莽他们完成一年之约后也没有离开翠仙山。
几人义结金兰闯出了些不错的名声。
若只是如此还好,与她设想的出入不算大。
但接下来,几人被北宜郡孙止云宴请了几回,在那一句句虚假的承诺中慢慢妥协。
从为孙止云抓些逃入翠仙山的凶匪,到为他解决一些私人恩怨,再到于翠仙山中成立了所谓的七义寨,最后将那个义字悄无声息的摘掉,成为帮他贪墨银钱的工具。
如此行径,虽说他们也做了些表面功夫,但若让许愿察觉到什么,恐怕便不会有留手这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