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重瓣的芙蕖呢?我看园子里有的是。”
“不过是世人从现有的品种培育的,并不能长久繁殖。比如宫门那些碗莲,盆子狭小,开的花儿自然也小。”
“宫门的花是谁养的?为什么要养在缸里盆里?”
警幻仙子笑道:“自然是绛珠仙子了,除了她还有谁?!”
我满脸的疑惑:“她养缸里盆里是为什么?养在池塘里可不好吗?自生天养的不至于那么小。”
警幻仙子转身,面向南方,说:“你可认得那些缸那些盆?”我摇头,但好像有些熟悉。正疑惑着,警幻接着说:“前几年她见着原栽在盆里的花木都死尽了,一看原是盆底无口,积水涝死的,便施法置于此。花木已死,众仙无法施救,只得把泥土、枯枝、死根都淘汰殆尽,只能种些水生植物罢了。除了这里八个,西边紫菱宫、东边荇叶宫,都各有八个。余者八个分布在前方宫殿,养鱼或养些水草芙蓉。”
“原来是这样,绛珠仙子可真有心。我记起来了,那年贾府大小姐回家省亲,就买了好些盆栽缸种的小树。树上的花竟然都是绢花,还挂了蜡油小灯,好不精彩耀眼。”
“若是绢花还好些,就只怕当中掺了不少纸花,一眼看不出来,糊弄过去了。”
“真个没良心的,府里花了上百万两银子盖园子、置办装饰,怎么连这点绢花的钱都贪。真真气煞人!”
“但凡采买交易,哪有不贪?办事的人贪一轮,还要跟花农索赂,花农总不能赔钱,于是只能在这些东西上节省了。”说毕,警幻仙子回头看看我,又看看远方。这半空中,云彩不见、日头不见,只有渺渺茫茫的雾,至天际烟雾苍苍,愈发渺茫。
心中沉闷,昨日点点,前日如何如何,一时难以释怀,便靠着亭柱坐下,倚栏俯视。这天上倒映水中,毫无云彩,唯有莲叶画下一片水影。池中有鱼,戏于莲叶间,或黄白相间壮如菡萏,或青小细长如柳叶。鱼有鱼的欢乐,而我总难以开心。人间值得或不值得,虽都与眼下无关,只是总觉郁闷。
“南宫——”警幻仙子轻轻地唤着我,她就坐在我的对面,说:“这里一年四季花色不绝,亦无枯叶之忧。这花爱开不开的全凭花乐意与否,你也不用去管她,任她去就得了。一年一年地,这湖无休止的扩展,天上的卯日星君、太白星君、太上老居等老神仙,都与我说‘好歹收拾下’,这漫无边迹的也实在难管。绛珠妹子却独爱它漫无边迹,说莲花全身是宝,不可废之,否则花会自伤,以致后日无莲可看才麻烦。”
“原来这里是个小池塘?”我疑惑,“是绛珠仙子让她无忧成长的。”
“正是。数千年前,荷花只是农户家的经济命脉,任大湖里长。谁知后来文人看上了,就栽于庭院、池塘,渐渐地变得无处不在。那时神州上国都以种莲为乐,后来还栽于盆、缸之中。个中原因,到底是佛家尊崇,还是文人标榜高洁?或许都有吧。爱的人多,不爱的也有。神仙亦如,有的爱之,叫我们多多种些,好供应天庭;有的不爱,总是嫌弃莲花普通,肆意采花。于是两方争执不休,却把罪过归于莲花仙姑,以致花毁人亡。”
警幻仙姑问我:“你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仍旧摇头。“你这记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天神打架,误伤了你。当时莲花仙姑为护着这一池芙蓉,豁出去与他们一战,为此遭受天庭责骂。一怒之下将天庭莲花池所有莲花连茎带根尽数粉碎,无一幸存,再把这里一池风卷水翻,也几近毁亡。幸得绛珠仙子及时阻止,留得些许莲子得以繁衍。可惜莲花仙姑仍是愤慨难平,自封于昆仑山下。一缕仙魂飘荡千余年,眼下才肯转胎为人。”
“你当时昏迷了四百九十年才苏醒,不料苏醒后记忆全失。为此,绛珠仙子日夜辛劳教你种藕、护藕,天上人间都带你走了几百遍。六百年前,这池便成了湖,现如今已跟海无别。”
听着警幻仙姑这些话,远久的记忆仿佛回来了。记得绛珠带我走过洞庭、鄱阳二湖,上过天庭月宫荷花池。有一次更是来到南海观音座下,为她换上新莲座。莲座亦有灵性,飘忽天地间,畅游南海之大,无处不到。我们仙体飘飘,手执莲花莲蓬奔忙于神州大地,也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