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阿耶,若证他清白,我可不再背负这罪名;若他真叛变,我也不能再回东宫。”十四娘的性子似乎沉稳不少,不再是那个不知所措、随心所欲的孩子。
“如今兵荒马乱,娘子一人怎可?”
她缓缓向小桃招手:“你先去蜀地照顾我阿娘,我随后就来。”
小桃哭着,泪花一样的人儿:“娘子……”
十四娘看着渐远的车马,心中的波动渐渐平静。
她转而释然笑道:“我似乎才明白师父那种畅意而活的心境,飞鸟是不甘拘于笼中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做点什么有意义的事。小桃,你定是最明白我的?”
“娘子……”小桃泣不成声,答应道,“我会在蜀地照顾公主,等娘子归来。”
此刻远去的背影不再是当初围猎场上的为一只野兔红眼的小丫头了,眼中虽不见了那份天真,但步伐却是从未有的坚定。
……
城门之上,龙武大将军陈玄礼正在做最后布局。
陈云之作为副将也多了不少沉稳。
“阿耶,陛下他们已安全离去。”
大战在即,即便这是场必输的战,也得做最后得告别。
他们皆是大唐的将士,因而从不惧战。
李倓望着远处,一夜未睡的声音有些干涩:“明日叛军进城,定要先护住百姓撤离。”
陈玄礼沉声说道:“殿下放心,属下已安排妥当。还请殿下先行离去,长安有我父子二人便可。”
李倓今日一身戎装,铁甲冰冷如月光冷落,眼神却毫不动摇:“我与将军一同抗敌。”
“殿下,如今皇室都走远了,这长安是绝对守不住的。”陈云之劝说道。
“当日在陕地,师父与师祖何尝不是在做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
陈云之叹息道:“可这有意义吗?”
封常清、高仙芝二人被圣人赐死,是啊,这有意义嘛?
“有意义。”他眼神定在远处初白的天际,“只要还活着,守护,便是有意义的!”
陈玄礼在一旁但未多说,战场之上的士兵无须多说,有时甚至一个眼神,便是彼此信任,一同赴死。
底下人速报:“殿下,张县主在外等候。”
“你说谁?”李倓神色一变,立即看向陈云之,“我不是让你差人通知她了吗?”
陈云之一脸无辜道:“我当真差人去了。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话音未落,他步伐加快,转眼下了城楼。
远处,站着一身材瘦削的青衣女子,腰间佩剑,带着薄纱斗笠掩面。
“殿下。”
李倓拽着她往外走:“此处太危险了,你和我走!”
“殿下,我有要事要禀。”
李倓丝毫不理会她:“为何不同皇室一起离开?这不是你逞强的地方。”
“殿下!”十四娘认真抓住他的手说道,“这份信笺,乃是我师兄李长源要我亲手交予殿下的,或能解眼下困境。”
脚步忽然停住,他松开手。
“李长源?”李倓眼眸中似是有许多疑惑,打开信笺后疑虑更多。
六年前,他们不留行的最后一人便是李长源。
少年神童,曾在这长安城名声赫赫,便是不留行中的神算子。
不过,也正是李长源,让当初那群意气风发的少年分道扬镳。
李倓心中大抵是有恨,双目紧盯:“你与李长源是何关系?你唤他师兄,师出何门?”
“他与我师父李太白乃是忘年之交,我与他年纪相仿便唤了句师兄。”
李太白?难怪她身上有这自由洒脱的性子,可从未听过李太白这般孤傲之人有过徒弟。
“信既已送达,我让云之送你出城。”
“殿下!”十四娘挣脱开说道,“我不想回东宫了。”
“为何?”李倓看着她,“若是为了你阿耶之事,兄长定能够护住你。”
十四娘抬眸,眼神之中已是坚定:“长安城中还有许多百姓未疏散,上回救下的孩子住在城郊,眼下什么也不知情。你我生于长安繁华,百姓安居,眼下长安可弃,但百姓不可弃。”
他看着十四娘,竟有一刻觉着她就像是自己。
张璟笑道:“殿下这眼神,又会让人会错意。”
他立刻背过身去说道:“你是长安城最勇敢的小娘子,只是,这不该是你一小女子该做的事。”
张璟打断道:“天下兴亡,小女子如何?老匹夫又如何?我此生本就不爱做女子爱做的事,那何不畅意而为?”
李倓转过身:“可我此番怕无暇亲自护你,我让云之送你出城。”
“眼下一兵一卒皆是关键。”十四娘拍了拍腰间的佩剑:“殿下无需派人保护,我手有一剑,便是使了这全身的本事也能护住自己。”
“你当真会用剑?”
“往日说防身,实则是骗殿下的。我的剑法是我师父教的。”
李倓忽然一笑:“李太白愿意教你这小娘子剑法?”
“若我们有朝一日还能重聚,愿不留行能加十四娘一人。”
李倓微微点头,眼中皆是欣赏。
十四娘礼貌告别道,“我寻着那些孩子便也会撤离长安,殿下肩负起长安城所有百姓的安危,望一切平安。”
往日李倓眼中的十四娘是个快马畅意之人,是人群之中的光亮。望着她马背上的风姿,似乎这世间美好与自由皆可用在她的身上。
今日的十四娘带悲壮,但仍为了自由。
李倓双眸停顿,随后大声喊道:“如今,山河破碎,不如往昔;一路西行,还望团聚!”
她眉眼笑,却不再是往日执念:“珍重。”
清晨,长安城报晓鼓再未响起,这一座城在那可悲的叹息声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