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倓站在城门之上,眺望着远处,应是正月里的夜空,那般冷清。
陈云之找到了他,见他神色凝重,却还是轻松说道:“殿下这是想长安了?”
李倓并未回过头,只是微微低头:“云之,这几月以来,我们杀了不少人,他们都是恶人吗?”
陈云之答道:“自然。”
“太白诗中言: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陈云之笑道:“殿下这是想念不留行了?”
陈云之口中的“不留行”,是他们面具四人的名字。
六年前的李倓,潇洒不羁,在人世间挥剑仗义,遇见了志同道合的伙伴,只是眼下,只有陈云之还在身边了。
“殿下若是想,他日回长安,叫他们二人再回来便是。”
“不留行能救助百姓,却不能救国。”李倓转过身,倚在城墙之上,“云之,你怕吗?我们眼下这一笔可是大的!大到关系大唐。”
陈云之一撑,坐在城墙之上,胸前抱剑道:“这世上哪有我陈云之怕的东西,那安贼的兵,也是肉做的,来多少,我就砍多少!”
他看着陈云之,终于轻松笑了。
“这什么?”李倓瞧见了他手里一直攥着的信。
“哦,东宫来信,估摸是你兄长寄来的。”
李倓神色本是神色凝重,却打开信笺的一刻,舒展了皱眉。
信中言:
三兄展信安,闻兄此战安,果不其然。此去数月,东宫一如往日,无聊之余可逗阿猪与适儿,只是无三兄整日夸夸其谈略显无聊。他日三兄归来,十四妹当设暖锅相迎。书不尽意,不尽欲言,望兄安好。
“殿下,这是东宫何人来信?”
“是我那十四妹。”他将信一放。
陈云之接过信,仔细看着信上的字迹:“只瞧见那丫头骑马射箭,从未见过她的字迹,女子字迹娟秀的不少,但如此挥洒自如的,倒像是个郎君的字。”
“字如其人,你瞧瞧你便是。”
“殿下,这就你的不是了,我这字虽无长进,但也没那般差吧!”陈云之跟在后头,月光下迷迷糊糊看着字迹,“阿猪?”
“草上飞。”
“哦,就是那日殿下特意从猎户那处寻来的大胖猞猁?”陈云之一惊。
“嗯,她入宫前有只差不多的,只是入东宫后不久病死了。”
陈云之看着他:“我倒觉着,殿下对张县主异常费心。”
“我对东宫众人不都很好?”
“当日您让我送去草上飞时,特意叮嘱我,传去您安好的消息,实则洛阳城破,分明是怕人担心?”
李倓并未否认,只是很平静的语气说:“你不觉着十四妹身上,有许多我曾经的样子在?”
“如此说来,与六年前那个天不怕爱逞强的殿下有点像。”陈云之眯着眼凑近,“殿下可是对张县主动心了?”
李倓笑道:“你这说的什么?她与我乃是表亲,当作阿妹罢了,只是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与我想追求相同的东西。”
陈云之问:“什么东西?”
“那种不留行、骑射、打马球里的东西。”
陈云之更是云里雾里,不知他说的是什么。
“好了,快去歇息吧,明日说不准还有场苦战。”
洛阳战败后,圣人已是大怒,眼下退守潼关,更是焦急。
想不着昔日让众人觉得不成大器的安禄山,眼下正直向长安而去。
而正是这举国危难之际,圣人下了一个谁人也没有想到的敕旨。
“你说什么!”李倓飞步冲向营地。
在潼关快要失守之时,圣人决意下令赐死此战的罪臣封常清与高仙芝。
他二人大战小勃律,胜仗无数,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眼下,赐死的消息一出,军中轰动。
“师父!”
李倓被拦在外,边令诚竟率一百名陌刀手围住封常清,眼下的高仙芝还在外勘察敌情,并未归营,先被擒的是封常清。
这陌刀手,是大唐神秘部队,有着独一套的陌刀法,刀法之快狠能砍下敌军的战马头颅,可谓是精锐。
而封常清底下的士兵大多是市井来的,本就不通武艺,见状也不敢上前。
更重要的是,那是圣人的旨意。
眼下,看来今日此战还未开始,便有了内乱。
李倓不顾一切,冲了进去。
“殿下,这恐怕不妥。”边令诚挺着腰板道,“圣人有命,封常清高仙芝二人,讨贼无效,弃陕地数百里,此乃一罪;克扣军饷,动摇军心,此乃二罪。二罪难恕,赐死罪。”
封常清双目睁红,却没有只言片语,只是盯着手中敕旨上死罪二字。
他自知自己有罪,却不料是死罪。
“陛下……常清讨贼无效确实死罪,可却不是为了苟活啊!”他仰天而笑,面对众将士,“如今大唐危在旦夕,我保全性命,只为战场杀敌,死乃甘心!”
边令诚在一旁笑道:“你等罪行危害大唐,罪不容恕。”
“师父……”李倓看着他,语气急迫道,“边令诚,我一路同封将军与高将军过来,从未见他们遇敌退缩,更不可能克扣军饷,眼下外患,可不能再内乱。”
“殿下还请慎言,我此行不过传圣人敕旨,若非殿下是在质疑圣人?”边令诚压低了声,凑过他的耳边道,“若殿下要帮他说话,那便是抗旨。”
“你!”李倓正准备站起身,被封常清拉住身子。
封常清深吸一口气道:“小子,你去里头帮我磨墨。”
“可……”
封常清盯着他:“怎得,不听师父的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