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皓轩愁眉不展坐在一张长椅上，手拿手机反复观看一条几十秒的视频。这条视频就是昨晚赵光耀发布在盛驰集团官号的广告，广告拍得好不好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这条广告里的一段对话跟自己和赵光耀的对话一模一样。

视频发布十几小时了，评论已经达到几万条。每条评论都在夸赵光耀演技好，没有一人怀疑全片仅有的那段对话有何不妥。大家都当这是在演戏，只有胡皓轩知道这段话改编自现实。赵光耀这招偷梁换柱用得巧妙，从此胡皓轩手中唯一能震慑到赵光耀的录音变成了不具法律效应的二创。

以前他还有录音能当把柄制约赵光耀，现在这个把柄被赵光耀包装成广告创意，导致自己彻底陷入被动局面。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应该早点把录音发到网上去，哪怕账号会被限流甚至封禁。可惜世上没有卖后悔药，局势再次被赵光耀扭转已成事实。不仅营救刘韦达失败了，连唯一能压住赵光耀势头的录音也失效了。跟赵光耀对抗这么久，到最后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换做谁都会难以接受的。

“我儿子怎么老是愁眉苦脸的。”何欣身穿病号服，悄无声息坐到胡皓轩的身边，“有压力要和妈妈说哦。”

胡皓轩被吓一大跳：“妈你散步回来啦。”

“最近你在烦恼什么？”何欣转脸看向胡皓轩。

胡皓轩微微摇头：“没有，你多虑了。”

何欣知道胡皓轩在苦恼什么，只是她看胡皓轩刻意隐瞒，便不好意思去揭发，转而话锋一转：“明天妈妈就要出院了，是回咱家花店还是回蓝钰小姐的书店呢？”

要不是何欣提及，胡皓轩都差点忘了告诉蔚蓝书店已经不能回了，至于原因他自然不会坦白：“妈，蓝钰姐的书店先暂时别回，明早我亲自来医院接你回采希的家。”

何欣一脸凝重：“为什么书店不能回了？”

胡皓轩难堪地摸摸后脑勺：“因为……因为蓝钰姐正在装修。对，就是在装修，等甲醛挥发完才能回。”

这拙劣的演技和心虚的表情，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得出来胡皓轩在撒谎，何欣终于忍无可忍：“说实话！”

胡皓轩强颜欢笑：“就是实话嘛。”

何欣无言以对，一脸沉重。

被何欣这么死死盯着，胡皓轩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了。一直以来他都想让母亲置之事外，奈何事情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而母亲不是傻子，肯定早就察觉到这事态不对劲了。既然如此，胡皓轩也不打算再隐瞒了：“行吧妈，我跟你坦白了。这场与赵光耀的抗争，我输得一塌糊涂了！”

何欣会心一笑：“我就知道。”

胡皓轩长叹口气：“我生来就是个平庸的人，反观赵光耀有权有势，无论我怎么努力都赢不了赵光耀的。”

见胡皓轩妄自菲薄，何欣抬手摸摸胡皓轩的头：“皓轩别泄气啊，不到最后一刻，我们怎么可以轻易认输。”

听着何欣这风轻云淡的安慰，胡皓轩哭笑不得。他抬手拍开何欣的手，跟何欣苦笑道：“妈，事到如今就别说这些不痛不痒的话了，我已经没有赌注跟赵光耀对抗了！”

“怎么会？”何欣还在安慰。

胡皓轩默默低下了头：“你一直在医院养病，根本就不懂我为了对抗赵光耀付出多少努力。起初我成功让他的眼中钉——赵鑫明听见他想买凶杀人的录音，以为这样能彻底扳倒他，没想到他居然操控刘韦达改变了过去。为了营救刘韦达，我和蓝钰姐安排了一出鸿门宴。没想到他将计就计，派他妹妹赵光姝和刘韦达一起赴宴试图围剿我们，我和蓝钰姐差点没逃出来。虽然失败了两次，但我还心存希望，因为我还掌握赵光耀最忌惮的录音。然而就在昨晚，赵光耀以拍广告的名义还原了我这条录音，导致这条录音从正主变成了替身失去公信力，如今我再无赌注跟赵光耀抗争了。”

听完这段历程，何欣心如刀割。没想到自己儿子这些天这么努力，可惜到最后仍是一场空。何欣不忍心看胡皓轩自暴自弃，便再次安慰道：“别怕，还有回旋的余地。”

还在做无效安慰，胡皓轩都听腻了，双手抱头跟何欣淡然说道：“从始至终你都是局外人，你当然觉得无所谓啦。要是我被赵光耀控制了，以后谁来照顾你。而且他表明了要利用我杀人，我成了杀人犯，你肯定心里也不好受。”

何欣深知胡皓轩心里苦，但她也找不到安慰的话了，索性自责起来：“都怪我，要是我没生病，你也不至于去参加那马拉松比赛引起他注意，是妈妈害你身陷泥潭的。”

再次听见母亲自责，胡皓轩不禁嗤笑一声。从四个月前刚查出癌症起，母亲就一直在责怪自己生病拖累了他。一次两次倒无所谓，但是负能量听多了真的很讨人厌。特别是自己本来就很低谷了，还要忍受母亲的一次次自我否定。

于是胡皓轩爆发了：“对，都怪你！”

“什么？”何欣很难相信胡皓轩会反驳自己。

“我从出生起就注定要失败！”胡皓轩不甘地直视何欣，“我学习成绩差，每次考试几乎班里垫底！我体弱多病，跑个五十米要花十二秒，被同学戏称胡十二一整年！我还有一个无能的父亲，他成天喜欢打牌喝酒，就连出车祸也是因为酒驾，让保险公司有借口不给我们赔偿，最后还是运输公司出于人道主义赔了我们几千块钱！我心里委屈，但我从来不和你抱怨，因为我知道你已经很辛苦了。可是每次我和你谈心，你总是自责，为什么你要这么卑微……”

胡皓轩说着说着停住了，因为他看见母亲双眼泛起泪光。他才醒悟到自己言语过激，一下伤了母亲的心。

眼泪滑过脸颊，但是何欣没有抬手去擦，反而朝胡皓轩挤出一道灿烂的笑容：“这段时间真的辛苦你了。”

胡皓轩不知该回什么好，想要道歉又觉得丢面子。眼神一味地躲闪，最后他实在忍受不了这尴尬氛围，便起身离开了。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说，他就这么狼狈地离去了。

……

傍晚。

胡皓轩回到新谷街，没有立即去郑采希的家，而是独自坐在附近公园里的秋千上发愁。一想到刚才自己对母亲出言不逊，他就恨自己恨得直咬牙。怎么就忍不住破防了呢，自己听母亲自责已经无数遍了，不应该早就免疫了吗？

就在胡皓轩闷闷不乐时。

“喂你！”郑采希的声音传来。

胡皓轩猛地抬头看去，只见郑采希手里提着一袋蔬菜朝自己走来，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目测八九岁的小男孩。

郑采希纳闷来到胡皓轩身前：“你怎么孤零零坐在这里啊？赶紧回家去，蓝钰想找你谈谈她的最新计划呢。”

胡皓轩没有就事论事，而是好奇地看向躲在郑采希身后那个小男孩：“这位该不会是你的弟弟郑兆星吧？”

郑采希点点头：“对呀，今年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