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一家子都是湘城人,可偏偏只有莫父口味清淡,吃不了口重的东西,这点倒是很符合樟城本地人。莫母和莫沁无辣不欢,却也愿意迁就莫父,莫沁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近些年来,莫父能入口的菜越来越少了,可能是在家吃饭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了吧。
没等莫母说话,莫沁先放下碗起身,“吃饱了,我回了。”
她走得很急,步子踩在地上,像落在鼓面的雨点。
关上房门,莫沁靠墙,仰着头面向天花板,眼神却是散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差不多也就是吃完一顿饭的时间,莫沁叹了口气,拖着重重的步子走去书桌。
刚把兜里被折成一小方块的试卷拿出来,邵温电话先来了,莫沁伸长手去拿,错手点了拒接。
莫沁懊恼地啧了一声,还没重新打过去,邵温又打了个视频通话,这回没点错,下一秒邵温的大脸凑在手机屏幕前,吓得莫沁拿手机的手指抖了一下,画面也跟着一晃,
莫沁抿抿唇,“你比鬼片贴脸杀吓人。”
邵温难得没怼她,微眯着眼睛专注地看着屏幕对面的莫沁,他有点散光,一直怕麻烦没去矫正。
莫沁没等到回应,狐疑地看了邵温一眼,把手机摆在台灯下,镜头正对自己,确认调整好了才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语气听不出情绪,“看什么?”
“你没生气吧?”邵温也不听莫沁说,自顾自开始解释,“今天班主任找我说又让参加一个比赛,也算征稿,先在线上试试水,选中以后可以去外省参加进一步大赛,对高考有帮助的。”
“不过我觉得大概率是假的,能刷脸倒是真的,听说很多高校领导都挺看重这场比赛的。”
“你觉得呢?”
一口气说完以后,邵温才直视莫沁,眼神如有实质化地落在莫沁脸上。
莫沁没什么反应,“嗯,挺好。”
邵温不满起来了,脸臭臭的,语气凉凉的,“什么反应,敷衍的好明显。”
“邵温。”
“嗯?”
“你为什么怕我生气?”
“未免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吧你,”邵温哼笑一声,察觉到莫沁并不生气后,他远离了镜头,倦倦地趴在书桌上,声音隔着小臂,嗡嗡的连带着莫沁靠在桌边的小腿都似乎传来震感,“放鸽子不尊重人呗,虽然我的确是事出有因,怕你借机挑事,总要先跟你说明白。”
莫沁垂在腿侧的手微不可查地蜷了下,她这才把自己从思维的某处泥潭拽出来,唇角挂着散漫的笑,“OK,少爷大度,我等凡人不及也。”
“哼,”邵温翻了个白眼,又问她意见,“所以你觉得怎么样,我去不去参加比赛?”
“随你啊,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干涉他人决策。”
莫沁摊手,开始展开自己的试卷,然后把笔从兜里摸出来,伏在案上慢慢吞吞地写着名字班级。
邵温见状不再说比赛,眼睛飞快瞥过试卷,又盯在莫沁脸上,她即使是写作业也没什么别的表情,天天像被吸了精气神,丧的要命,眼皮耷拉下来是个十足的下三白,叫人拒之千里。
可邵温也知道,莫沁笑起来很好看,就算是当咨客的时候官方又虚伪的笑容,也很美。
“眼屎没擦。”
忽然出声让邵温下意识就去碰眼角,手指伸到途中想起自己刚洗完澡,一时间什么浪漫念头也没了,憋火地撇嘴,“就没见你背过书包,过得比我还糙,试卷团吧团吧就往兜里塞,真是懒得出奇。”
“方便啊。”莫沁头也不抬地在选择题上勾勾画画。
“字这么好看就没想过参加比赛?万一对未来有帮助呢?”邵温想起之前莫沁当他面写的离职信,每个字的笔画都踩在了他的爽点,连他自己都做不到。
莫沁停了笔,抬起一只手支下巴,嘴巴一张一合,“暂时不出道。”
邵温沉默,他感觉他聊不下去了。
本来还想借机会辅导她写作业呢。邵温在心里暗自叹气。
“诶。”
正当邵温悄悄拼着碎掉的自己时,莫沁唤他,“周末去给hero买玩具吧,顺便给你买上次比赛的奖励。”
“嗯?”
“嗯什么,我只是没去接你,又不是真没良心。”莫沁把玩着手中的笔,子弹头随着她的摁动进出,“礼物我早想好了。”
真说过莫沁没良心的邵温眼神飘忽不定,心虚地把自己又往后藏了藏,声音变得更远,“好。”
挂断电话后,邵温转着手机,视线落在桌上的台历,做成了一只小老虎的样式,每个月份旁边都有一只憨头憨脑的卡通小老虎,今天才星期一啊,怎么才能把到星期五之前所有日子全部从台历上挖掉呢。
周二天刚蒙蒙亮,莫沁难得比闹钟醒得早,她靠在床头揉揉肿胀的太阳穴,知道自己再躺下也不定睡得着,索性起来了。
她一边刷着牙,一边从卫生间走出来,眼睛四处扫视,摆出一副将军的姿态,只是将军穿着睡裙有些滑稽。
滑稽的默剧在莫沁看到餐厅垃圾桶的时候戛然而止,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只是一张不大的照片,被撕的太碎了已经不太能看清原样了,莫沁蹲下身子,把垃圾桶拿近,拎起其中一小块碎纸片,很小很小,小到近乎要屏着呼吸,生怕把它吹飞就再也找不见了。
凝神看了一会儿,莫沁眸中含着多重情绪,糅杂在一起极其复杂,倏地发出一道气声的笑,碎纸片也随之从指腹飘下来,晃晃悠悠地掉回垃圾桶。
莫沁嘴里咬着牙刷,站直身体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摇摇晃晃地回卫生间继续洗漱了。
那小碎纸片上,是她的妈妈。
到教室的时候还早,班上人不多,零零散散几个要么是在赶作业,要么是吃着早餐,全然不似莫沁刚刚路过文一班那样,不仅人到的齐,偏偏还都捧着本书,氛围紧绷得不行。
与以往不同的是,连同桌也到的很早,他手上端着一杯豆浆,神色木木地嚼着吸管,莫沁走到他面前了都没发觉。
“回神了。”
莫沁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同桌这才抬头,他皮肤白。眼下一层青色的眼袋格外明显,他神情恍惚地顺着手臂看向莫沁,手拿过桌上的一个包子递到莫沁面前,“吃吗?”
莫沁愣了一下,笑着接过,凑巧今天没吃早饭。时隔这么多日子,她今天才正眼看同桌,大双眼皮格外惹眼。
“让我进去啊。”
同桌哦了两声,站起身让开地方给莫沁过。
反常的举动使莫沁很是疑惑,怎么感觉他今天没平时那么活跃啊,话都少一些。
莫沁刚坐下就把疑惑问出口:“发生了什么事吗?”
同桌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可能觉得这样不够礼貌,又或者是其他原因,他肯定道:“没事,没什么。”
莫沁耸了下肩,开始啃包子,以己度人地想:可能是起得太早还没回过神吧。
周五,又度过了一次艰难的小测。
下课铃声响起时,教室肉眼可见的少了一大半的人,只有几个性子慢的在滞留在教室,莫沁木着脸正蹲在地上收拾课桌,周春华趁小测结束后的自习时间对位置进行了一次小小的变动,把莫沁的座位从靠墙窗户一边换到了靠走廊窗户这边。
莫沁平日里没有整理课桌的习惯,一到换位置的时候,她周围总是一片狼藉。
正收拾着,目光里闯进一双白色运动鞋,莫沁沿着鞋上移视线,从鞋到人,邵温有些不耐的脸映入眼帘,唇线拉的极平,眼睛定定地锁住她。
他双手插兜,舌尖在上牙槽极快地弹了一下,“啧,你在收废品吗?”
莫沁挠脸,“等了很久?”
“哪有很久,只不过就是保安来催了我两遍而已。”他故意把“而已”咬的很重。
知道他有故意夸张的成分,莫沁收回视线,故意顺着他的话说,“叫保安再等等,我直播卖废品呢,别挡了我致富之路。”
邵温:“废品也有人买?”
“嗯,销量不错,刚上小黄车就售罄了。”莫沁蹲在地上边将试卷垒成一摞,边插科打诨,“现在在上新。”
邵温跟着蹲下,无奈叹气,帮她整理,“这些我全要了,你坐着去。”
莫沁嘴角扬了下,“大客户说什么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