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辞寒在讲的,仿佛是别人的故事。他的语气实在太过平淡了,平淡到宁知意都要以为,这故事中的主人公并非自己眼前之人一样。
“我爹自此一蹶不振,整日沉迷酗酒,不过三年身体就垮了。我四岁那年,他因为酗酒过度,离世了。”
燕辞寒对于父亲的印象十分模糊,偶尔闪过的印象也是父亲醉醺醺的模样,所以,对于这个父亲,他的确没有过深的感情。
“直到我爷爷奶奶相继离世,突然有一天,家里来了一波人说要带我走。那会儿我才知道,自己原来是有娘的。”
“但这个时候,爷爷的一位故友来了。他站在年仅七岁的我面前,蹲下来问我,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直到这个时候,燕辞寒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起伏。
“后来我选择了和师父一起走。我娘也没有勉强,她大约是觉得有几分对不起我,所以一直很尊重我的决定。”
“那……你埋怨你娘吗?”
宁知意没想到燕辞寒居然还有这样的伤心往事。他们认识了这些日子,燕辞寒从来不是伤春悲秋的性子,反而爽朗潇洒,完全看不出他竟有这样的身世。
听宁知意这样问,燕辞寒笑容有些苦涩:“从前是十分怨恨的,在知道我还有一个娘的时候。怨恨她抛弃我,怨恨她让我从小就成为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怨恨她的离开让原本好好的一个家散了。”
他微微垂着头:“可师父去了之后,我独自一人四处游荡时,也想了许多事情。她有自己的责任要背负,对她而言我并不是全部,所以站在她的角度想,其实她只是选择了更重要的事情而已。况且,我也不是十年前那个失去所有亲人的七岁小孩儿了,师父这些年待我很好,在我心里,他其实更像是父亲,教我习武,教我为人处世,教我豁达做人。所以,我想开以后也不怨了。她终究是生我之人,我也好好的长大了,怨恨其实没有任何意义,我既从不期盼她的亲情,也不必怨恨于她了。”
宁知意能明白燕辞寒的想法。在他心里,她是他的母亲,可也仅仅只是有母亲这个称呼,再多的情感,他从未得到也不想再拥有。
无怨无恨,只是作为一个母亲而已。
可明白归明白,她心里十分清楚,若是换了她,她到底没有任何办法像燕辞寒一样豁达的。
“那你之前受伤……也是因为流波门内乱吗?”
惊讶于宁知意的敏锐,燕辞寒有些吃惊地望向她,随即苦笑:“是。”
“她近几年身体不太好,所以希望我去长陵陪伴她一段时日。”燕辞寒说道:“我起初有些犹豫,却还是不忍拒绝她,所以我去了。可没想到我的出现,引起了流波门内部骚动。一些知道我身份之人误以为我是来同他们抢夺门主之位,所以,一部分人就策划了对我的暗杀。”
“我身负重伤却最终从长陵逃脱,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会遇到你,也是我命不该绝。”
燕辞寒从前总觉得,也许自己终其一生都没办法坦然的告诉别人自己还有一个母亲,可他今日就这样告诉宁知意之时,却觉得心里一直积压的石头似乎被挪开一般。
他很早就接受自己是个孤儿的事实了。
六岁那年,爷爷去世,奶奶身体也每况愈下。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有了自己孤身一人的觉悟了。只是幸得师父照拂,他终究还是多享了八年亲情。
他很知足了。
“燕辞寒,我很庆幸能够遇到你。”宁知意望着他,语气十分坚定。
“是我该庆幸才对。”燕辞寒接过话:“知意,其实凭借那块令牌,我可以向祁家换取任意一个要求,他们都会满足。但那块令牌属于流波门,我……”
他面带愧色:“我不能……”
“我知道!”宁知意对着他摇了摇头:“不必多说,我理解。”
燕辞寒并非流波门中人,所以他自然不能擅用流波门的令牌。他本就打定主意,要与流波门两不相欠,若是用了,便要与流波门牵扯不清。
宁知意是个很聪明的人,她自然能想清楚其中关窍。
换做是她,也会这样做的。
所以,她并不怪燕辞寒。
晚膳是天香楼的招牌菜。张伯任燕辞寒怎么叫也不肯与他们一桌吃饭,还是自己一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张伯是我爷爷从人牙子手上买下来的。”燕辞寒对宁知意说:“那年我刚满两岁。张伯家似乎遭了大水,一家妻儿老小都在那场水灾中不幸离世,只剩张伯一人。他只得卖身为奴,被带到了青州。爷爷奶奶离世后,许多家仆都被遣散,只有张伯坚持留下来,说要替我们守着燕宅。燕宅这些年被他打理的很好,只是他从不肯走正门,出入从来都是选择侧门,所以我们回来时正门才会落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