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声音在她脑中萦绕,她走了一路却最终没能下定决心,但不知道为何,脚步不由自主的朝着返回的方向走了。等她察觉时,已经到了这人身旁了。
这人看着应该年岁不大,一身黑衣,尽管满身满脸都是血污。但从眉眼看,还有几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她拧起好看的眉,掀起他的胳膊,却发现上面遍布剑痕,而且似乎都是些新伤。
想了想,宁知意还是掀开此人胸前衣裳,不出所料,这人胸前一道可怖的伤痕几乎深可见骨,还有其他一些深浅不一的伤口,有新有旧,衣服上的血大多都是从这儿流出来的。
救,还是不救?
她有些纠结。
突然想起来她八岁那年,二哥去码头扛沙袋,那时的二哥桀骜不驯,一身戾气,与人起了冲突,却因年岁太小,竟对手被打得满身伤痕的回来。
宁知意看着那一身的鞭痕,心里痛苦不已。上药时,眼泪几乎是忍不住的流,她手下轻柔,生怕让二哥再增加一分痛楚。
明明已经痛到极致,可二哥还是强颜欢笑地逗她开心:“你看,挨这一顿打,他赔了我们十两银子呢,因祸得福,今年一年的口粮都有了。又有你给我治伤,过两天我又活蹦乱跳了。”
宁知意想,我即便是吃树皮吃野草,也不想要你再受伤。
但这话她没说出口。
她知道,二哥这么拼命,完全是为了她能过上好日子。
如今眼前这人,一身伤痕与二哥那时候多像啊,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丝好皮。狰狞的伤口是那么可怖,让人不敢再多看一眼。
宁知意闭上双眼。
二哥,此事便交由你来决定吧。你赠我的那枚铜钱,我一直留着。若是正面,我便救他。若是反面,我就离开这里。
她心里默念着,从钱袋里取出那枚铜钱,向上一掷。
铜钱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这枚铜钱,是十二岁的宁知非赚到的第一枚铜钱,代表着他可以自力更生并且养活自己的妹妹。所以这枚铜钱他就保留了下来。
后来他被师父看中,去当了长乐街的老大,日子逐渐变好之后,宁知意将这枚铜钱要了过去,保留至今。
很快,铜钱落下。宁知意伸出双手,在底下接住了这枚落在手心的铜钱。犹豫一番,她还是伸开了双手。
正面!
“你命真好。”宁知意低着声音。尽管她知道眼前之人根本听不到她说话,却还是要说:“明州人人都道,我二哥是横行乡里的恶霸,赌坊,青楼都是他的档口,高利贷,保护费样样都沾,几乎是无恶不作。可在我心里,他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你看,他甚至都愿意救你。”
她拿出那株七夜寒雪花,将它的花瓣一个一个摘下来,然后将花蕊与花瓣一起用石头碾碎。掰开那人的嘴巴,将碾碎的花喂了下去。
做完这些,宁知意站起身,前前后后查看了一番,却发现此处除了山就是水。并无一处遮身之地。
可她也不能在这儿给他治伤吧。
想了想,她拖起这人身子,将他挪到拴马的树林的深处,用毯子在他身下垫着。
然后,她就把这个人扒光了。
脸上带了几分红晕,但凭借着一名大夫的素养,她还是继续将他的亵裤脱了下来。
他身上伤痕累累,许多应该都是新添的伤。宁知意从包袱里拿出两瓶药,一瓶粉末,一瓶涂抹。
等给他把全身伤都处理完以后,已经过了午时三刻了。
她替这人重新诊过脉。
七夜寒雪花不愧是名贵药草中的珍品,这人这么重的伤势,服下不过半天,心脉就已逐渐好转,就连呼吸都清晰起来。
命应该是保住了。
江扶生也没再管他,只自己靠在树上,竟有一丝迷茫。
用来交换消息的珍宝被用掉了,如今她几乎可以说空无一物。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她已经没有什么能拿出来和祁家交换得了。
人已经救了,后悔也无用。走一步看一步吧,等到了祁州再说。
走了一天一夜,又忙活了半天治病救人。她到底是有些累了,靠着树干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再睁眼,已经黄昏时分了。
一轮弯月已现,漫天点点繁星光芒微弱。偶尔能听到虫鸣与鸟叫声。
宁知意望着天空,她已经许久没有像现在这样,静静地坐着了。
另一边,躺在地上的人似乎痛呼了一声,听不真切。宁知意赶紧站起身走到那人旁边。
一双曜黑的眸子缓缓睁开,正对上宁知意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