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几句话,便阐明了商君一脉的本质,将商君一脉困顿天下的阴暗心思彻底暴露在世间。
宁成低头不语。
他虽然是法家门徒,但被天子用法家权术狠狠坑了一把,本就处于对自己一生所学的怀疑之中。
法家先贤们的道理,似乎已经跟不上这个时代的了。
但宁成却是想不通为什么。
安国少季对法家本质的揭露,给思想快要封闭的宁成,打开了一道亮光。
法家,难道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那对的道路,又在哪里?
另一面,廷尉瑕满目则满目通红,状若疯狂。
驳倒他,必须驳倒他。
一旦自己今日没能驳倒安国少季,这些言论流传出去,那天下朝堂,再无商君一脉的立足之地。
从身边狱卒手中,拔出长刀,廷尉瑕面目狰狞道,“安国少季,如论你如何诋毁,都否认不了商君为秦国立下的大功。没有商君,就没有后来统一六国的秦国。这天下依然处于七国攻讦,战火纷飞,民不聊生。”
不管安国少季如何否认,都否认不了商君为天下一统立下的大功。
安国少季见廷尉瑕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准备给他再加把劲。
开口反问道:“何为变法?”
何为变法?
这个问题将廷尉瑕问蒙了。
“富国强兵,统御百姓?”
廷尉瑕本能的说出了自己的认知。
安国少季笑了笑:“变法者,借力也。”
变法者,借力也?
这话一出,原本沉默不语的宁成忽然抬起了头。
这个说法,不但新奇,似乎很接近那个宁成一直追求的答案了。
廷尉瑕也没有反驳。
安国少季的回答,比自己所学的答案更加接近变法的本质。
“春秋以来,黔首以铁器代替青铜,一户能耕之田,增加何止百倍,从诸侯到百姓,皆渴求土地。燕赵韩魏齐楚秦七国之间,已是你死我活。”
“魏国的李悝变法,燕国乐毅变法,赵国的胡服骑射,楚国的吴起变法,韩国的申不害变法.....其间成功者,如李悝,赵武灵王,为何?失败者,如申不害,吴起,为何?”
这个问题,法家也有诸多研究。
但安国少季没等廷尉瑕和宁成开口,便回答道:“变法有成者,皆借力于天下万民。”
“商君之成,非军功爵制,非驭民五策。而是其能以分田封爵,借力于秦国万民。”
自古以来,想要在华夏大地吃鸡成功,道路基本只有一条。
打土豪,分田地。
世人只看到军功爵制变态的考核机制,却忽略了军功爵制的本质,也是打土豪分田地。
这个答案让廷尉瑕心头震撼,颠覆了廷尉瑕对法家经典的认知,不过却是依然神色倨傲道:“此言不错,商君能借力于万民,那定鼎天下,商君自然是首功。”
宁成也抬起头。
这是宁成最后的困惑。
商君能借力于万民,那不是商君的功绩吗?
安国少季此时已然起身,走到监牢门口,盯着廷尉瑕,一字一句道。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李悝也好,吴起也好,高皇帝也好,项王也好。世间根本没有所谓的天命。”
“谁能借得最多的万民之力,谁就能定鼎天下。”
“没有商君,没有军功爵制,依然会有人提出其他的办法,借万民之力,成秦国霸业。”
“商君借军功爵制,立下一世之功,却不明其理;反在《商君书》中,将驭民五策奉为皋臬,留下祸天下的秦法。”
“万民之力,在天下,在人心。妄图以严刑厉法限之,当真可笑。”
“你们这些商君门徒从来不知道。”
“从来不是商君成全了这天下,而是天下万民给了商君机会。”
随着安国少季一席话说完,廷尉瑕整个人彷佛被抽空了精神。
一改初进大牢时的春风得意,反而如同一盏狂风中的油灯,随风摇曳。
辩不过,真的辩不过。
随后目光看向了宁成。
宁成,你说句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