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小孩子摔倒,如果无人看见,无人心疼,他自然拍拍身上的灰就站起来了。
可要是在亲人眼前,被扶起,柔声安慰,受了委屈的孩子就会放声大哭。
有时候,人不是因为痛才哭,是因为有人在意,才会格外娇气。
阿满要回家了。
初玖不想接受,可只要颜琼说一句,阿满就会跟着她乖乖走。
纵使流落在外五年,她们之间也未曾生疏,仿佛只是昨日离开,今天就回来了。
不安在蔓延。
如果阿满不回去,即便她成为绝世高手,也跟他一样,是江湖漂泊的人。
是无家无宗族之人。
身份对他们来说不是阻碍。
可阿满要回去了,她就还是颜琼的妹妹,大启第一女将的妹妹。
即便她母亲不认她,她还是颜家子嗣,是她父亲的爱女。
有无萧家,对阿满来说,不过是多一个尊贵的身份罢了。
原先阿满口口声声说过不跟她回去。
可颜琼同她说,家中祖母还是外祖母因记挂她不幸之事,得了心病,郁结于心,如果再不回去,恐怕就在这个冬日,老人就不成了。
阿满一听便急了,说要跟她回洛阳去。
他以为阿满在乎他胜过家人,可只要他们一出现,无论他们对她做过什么,她都像是失忆了一般不管不顾。
为什么世上竟有如此蠢的人?
他在回途中写下一封信,传回丝花客栈,要露娘交给韩苍舒。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现在事态的发展不在韩苍舒的计划内,如果他知道,一定会拨乱反正。
写完了信,他轻舒一口气。
这不是自私,初玖心道,阿满过了很多年闲云野鹤的日子,再回去,商京已不再能容得下她。
我是为了阿满好,他在内心对自己说了无数次。
似乎这样才能打消他担忧的念头。
如果他不能阻止阿满,那个人一定可以。
如此一来,阿满就会跟他回卫国去了,他们依旧在丝花客栈赚一些银子,日日夜夜,常常相对。
倘若他那封信给阿满带来了多大的祸患,他一定不再提笔,可惜世间没有后悔药,翻来覆去睡不着之时,他常常想了又想,他与她,会不会就以此为分水岭,才成了日后不死不休的地步。
颜琼为她妹妹准备了数也数不清的衣物。
从她们决定返家那日,阿满身上的衣物就常换。
阿满身边多了两个随行侍候的女子。
看得出也是军中行伍训练有素的人。
阿满穿的衣裳再不会沾上茶水油污血迹,身上干干净净。
回到了她姐姐身边,她又成为了一个孩子,而不是一个女人。
她姐姐满眼疼惜,初玖无语,早干嘛去了,现在他把人养大了,照顾得亭亭玉立,她要带回去了,真没天理。
“初玖你看这身好看吗?姐姐说,青白色很适合我,像是一只栀子花,你看好不好看?”
她从不在乎衣着好看与否,在此前,她只会跟他说想要耐穿些的衣裳,怕刀剑割坏了不好补。
可破天荒,她竟问他好看不好看。
鬼使神差,初玖说,“丑。”
她姐姐说的是真的,阿满穿上青衣,即便是深秋,也有一种生机盎然之感,她姐姐很了解她。
那她还知道什么?
会知道她脸上的伤吗?
阿满应该不会告诉她,不,阿满是绝对不会告诉她。
或许她还会撒谎,是她脸上的伤是自己不小心碰伤的,按照他对阿满的了解,她不会让颜琼为难。
颜琼是她放在心里记挂了整整五年的姐姐,她自己可以哭无数次,可她不会让她姐姐因她哭泣。
阿满揪着他的领子,“你给我好好说。”
“要我说什么?”
“说很好看,你也很喜欢。”
初玖环腰一抱,将她抱在膝上坐着,“我就不说,很丑,非常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