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栖羽看着马车上干巴巴的粮食,摸着下巴。将马车赶进林子中,他解开两匹马,系到别处吃草,顺便砍了两根树杈,拖过来把马车盖上。他打开车门,对车里沉默了老半天的江慎说:“出来走走?”
江慎没动,夏栖羽便不再管他。他去找了一些柴回来,脚在地面划开一片空间后把柴丢下去,又随手抓了一把枯叶放到柴边,取出燧石打出火化,将枯叶点燃后,扒拉几根柴盖上来。将火弄燃,他伸了一下懒腰,去搬了几块石头回来,放在火堆边。
这时江慎已穿上衣服下车来,天色已晚,林中晦暗不明,他一身月白色行衣,立在那儿,宛如一道凝粹的月光。夏栖羽看了一眼,指了指多搬放一旁的石头,说:“坐着等一会儿吧。”
说完他就爬上车去找锅,拿帕子随便擦擦里边的灰后架到火上,水囊往里倒了点水,把米翻出来,抓了一把丢进去。他把一只红薯丢到火边,在火边席地坐下,往锅底下加柴,拔出匕首削一根棍子,然后放锅里去搅了搅。等水边起了小泡,他从自己的袋子里取了一只小袋子,在里边捻了一粒白色的盐丢进去。他单手指着脑袋,另一只手不断搅着锅里,过一会儿也翻一下火边的红薯。
夏栖羽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的江慎,他盯着火出神,垂下来的睫毛被火光勾出缕缕金线,脸在火光之中渡了一层淡淡金色,苍白并不明显,然他仍给人昏惨惨尘埃满面之感。柴火中夹杂得有未干透树枝,在夏夜寂静的林子中,不时爆出鞭炮一般噼啪的声音,听得人心惊肉跳。
夏栖羽戳着火炭,说:“我以前,也曾因一些事找过人,那个人还不像花欲燃,谁也不知道他的所在,我要找他,只能是满天下乱找。那时候,我那么高,那么大。”夏栖羽抬手比划比划,他笑着说:“你想啊,天下那么大,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找,怎么可能找得到,而且还不知道那个人是死是活。找,没个方向找不到,没个后路找到了,一座冰冷的墓碑,千辛万苦,怎一个绝望。还好当时小,不知道天高地厚,就去找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江慎有了反应,他抬起眼睛,看向夏栖羽。
夏栖羽也没卖关子,他说:“我走运地找到那人,哇,那一一刻,心里的激动,我至今都记得。”他拍拍胸膛,说:“你看,我满天下找那么一个人,都能找到,不过是在这么一个地方找一个花欲燃,又怕什么呢!””
自然,他将两人所拥有的期限隐瞒了,然而隐瞒在许多时候未必是坏事。
江慎垂下眼帘,夏栖羽说话轻快神色轻松,好似找到那个人多容易的事,江慎还是看到他回忆往事时眼中藏不住的落寞,可见他的旅途中困难重重,唯孤寂陪伴,有时绝望腾升,并非他口中的愉悦,然而他对难处只字不提。夏栖羽的好意,江慎心里有数,他不是不识趣的人。
只是心里有了阴霾,谁也控制不住何时爆发。他还有很重要的事牵挂于心,还有很多人在等待着他去实现承诺,还有许多条无辜的命系在他的身上。他不能死,也不想死,他要活着,他想活着。他忍辱负重提心吊胆那么多年,小心翼翼做了那么多事,如今明明有了回阳纡的机会,他却身中无解之毒,怎么能不绝望。
江慎握紧拳头,他问:“我……能找到花欲燃吗?”
“会。”夏栖羽毫不犹豫地回答他。
锅中的粥翻滚,白沫扑腾出来,夏栖羽两只铁掌捏住锅耳朵,迅速将锅提下来,又拌了拌,将白沫拌下去,他看着一锅粥,想到口袋里似乎有一只勺子,拿出来搭在锅边,抬头对江慎说:“趁热吃吧,也别想太多。”
他自己把红薯捡起来,拍拍上边的灰,掰开两半,左一口右一口咬起来。江慎将锅拉过去,用勺子舀起粥慢慢地喝着。
却说夏栖羽趁机脱困后,众山匪自混乱中镇定下来,络腮胡子一巴掌抽在猴娃儿脸上,猴娃儿像只陀螺,身体打转,撞在树上。络腮胡子破口大骂说:“死娃子是看到了囊子东西,一惊一乍,都是因为你,人才跑了,他奶奶的!”
猴娃儿捂着脸委屈地哭起来,络腮胡子见他躲躲缩缩,怒从中来,举起巴掌又要打,被众人拦住,“哥,别打别打。也要怪那小子奸得很,再说看他背刀的,害怕是道上的,我们也惹不起啊。”
络腮胡子闻言转来打说话的,“怂逼,我们那么多人,还害怕一个打不过一个!怕这个怕那个,我看你们也别抢人了,都回家等饿死吧!”
十几个人吵着,有个人急匆匆跑过来,说:“哥,又来了一辆马车!”
“快抄家伙,这回非他娘的要抢到手不可!”络腮胡子呸了一声。
众人冲下山,锄头对准前边走来的马车,横云“吁”了一声,停住马车,冷眼看着眼前一群土匪。众山匪还未喊出口号,坐在马车上的紫色皮肤的人形怪物先将众人吓退数步,握着锄头镰刀的手瑟瑟发抖。
原来是一群乌合之众,横云不欲在他们身上多浪费时间,鞭子抽在马身上,继续往前。
“哥……上上上……上啊……不是要抢到手吗……”大福肩膀撞了撞络腮胡子,颤抖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