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重生回来的那一刻,近十年的筹谋,每一天,每一夜,她似乎都在仔细审视着自己走出的每一步。
皇宫的阴诡算计、两江的生死筹谋、朝堂上的深谋远计、圣心的步步为营……
这一切,最终只化作了两个字。
太子。
太子,帝王的继任者。
只差一步,便是这江山万里真正的主人了。
宣明曜敛下眸子,后退一步郑重朝着榻上的圣上行了叩拜大礼。
“儿臣,必不辜负父皇信任。”
这种时候的推拒,就显得有些虚伪了。
尤其是她和元景一向对外便是不合的关系。
这边几句话便定了储君之位,另一边的张盼儿却是彻底崩溃了。
她没想到自己那一箭,非但没能要了宣钧的性命,反倒让宣钧看到了景王救父的忠勇之心,阴差阳错成全了景王的储君之位。
尽管她也清楚,这储君不是如此轻易定夺的,圣上在做出此等决断前,必定也是考量了多个方面,经过许多深思熟虑。
但无疑,刚刚自己那一箭,是促成的最后一步。
这怎能不让她气恼?!
“你居然还留有后手!哈哈!圣上,你果然是谁都不信!这宫里所有人都以为你病重,所有人都以为你只能躺在病榻上苟延残喘的时候,你居然还在设局测算人心。刚刚那一箭,但凡晚一点儿,可就直直射进景王,不!射进咱们这位新太子的胸口里去了。这种时刻,你还在试探,还在用自己孩子的性命试探。太子,你看,这便是你的好父皇!你的命,刚刚可差点儿断送在他手里了!”
张盼儿知道,自己是彻底没了希望了。
但她也不想让面前的人太好过。
不是说皇家多疑吗?
她倒是想知道,这位新太子对于圣上如此试探,心中难道就一点儿芥蒂也无吗?
点破了这一点,这对天家父女之间,必定会生出嫌隙。
她要的就是这一点嫌隙。
圣上多疑,这一点嫌隙足够滋生出一场风波了。
可惜……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孤的性命,本就来源于父皇和母后,孤当年能为父皇挡住危险,今夜依旧能够。且君为天下之主,为万民之伞。若以一己之身能够换得父皇平安,孤无任何怨言。何况,张采女难道以为孤今夜前来之时,还存着能够活下来的想法吗?”
宣明曜说着,用完好的左臂从腰间取出了一柄匕首。
那是一柄龙纹匕首,圣上十分眼熟。
“父皇可还记得这柄匕首?”
“记得。”
圣上淡淡点头。
“当年,朕曾赐给你一柄多罗国进贡的青白玉柄龙纹匕首,你在猎苑时赏给了裴九安,但后来却又实在寻不得合手的匕首,在朕面前闹了好几次,还说若是自己去跟裴九安讨回会不会显得小气。朕骂你孩子气,让人去库房寻了一柄朕少年时用过的龙纹匕首予你。”
提起多年前的事,圣上的眉眼间也渐渐放松了些许。
那时,他们之间虽然有算计,但他对明月奴,总是真心的疼爱占据了上风。
“是,儿臣最喜欢这柄匕首。父皇曾拿着它斩杀过头狼,儿臣一直将其珍藏,也视作父皇对儿臣的鼓励。今夜,儿臣将其带在了身边。若儿臣无能,今日未曾救下父皇。那黄泉路上,儿臣愿为父皇披荆斩棘,尽孝膝前!”
这话一出,圣上有些震惊地望向宣明曜。
而后,他轻叹一声。
大雍七年的宫宴上,明月奴挡住了那团灯火,救了自己一次。
多年后,终究还是她最有孝心,再度挡在了自己身前。
“可如今,是朕赢了。起来吧,明月奴,你是大雍储君,日后不许说这等生死之言。”
宣明曜心中略定。
她知道,这最重要的一道考验,她算是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