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小球与轨道是什么？”

“哦，你问这些呀。”他的音调起伏，与刚刚解释交易内容的平缓完全不同，这或许是工作与兴趣的区别？

“你猜得没错，这些就是我将要收集的故事。小球代表一个个生命，轨道则是他们的命运。生灵于命运中游走，优秀的故事在其中绽放。”

“你看这四个生灵，他们同处一个循环，除开他们，其间再无任何活物，他们互相也无法见面，但却能在无尽的循环中互相为下一人铺路。我加进去的石块终究抵不过日积月累的侵蚀，这命运的循环不久就会散开，这就是生命的伟力，多好的故事啊，不是吗？”

你向那循环看去，不去抵抗它的吸引，就进入了情景中。你看到了一个小孩、一个青年、一个中年人、一个老头子，四个人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行走。风会卷起细沙抚平他们的足迹，在无法相见的循环中，满天的沙尘只能由一人面对。仅有一片小小的绿洲作为他们的据点，以低矮的植物来衡量时间，可以发现四人处于一条时间线的不同位置。不知是否是那只羊故意安排，年龄越大的人时间位置就越靠前，仿佛是岁月的反演。

你看向循环的接缝处，有一块石头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某株关键的植物上，打破了绿洲中原本就十分脆弱的生态平衡：某些植物疯狂地吸收水分，原本就不多的地下泉水被它们占区大半，其他植物纷纷枯萎，等到失去了某个重要的传粉植物，仰仗它们生存的有益昆虫迷失于无尽的沙漠中，这些贪婪的植物才明白了唇亡齿寒的道理，但是为时已晚，覆灭就在眼前。

他们破局的关键也许是找到那株被砸伤的关键植物，在其生长的各个阶段细心培养，最终压制那些吸水的暴徒。但是如此多的植物中，哪一个才是关键呢？对没有植物学家的队伍，或许只能以时间的伟力来无尽地试错吧。

如果你在绿洲的树林中缓步行走，你或许可以发现一些刻有记号的石头，四人将不属于这片沙漠的生机，以刻画的方式留了下来。有代表老头子的水果像，看来他来到这里之前是一位退休的果农；有代表中年人的汽车，看来他来到这里之前是个喜欢汽车的家伙；有代表青年人的物理公式，看来他曾是个有学问的大学生；有代表小孩子的动漫人物，看来他曾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喜欢看动漫的小学生。四人能够通过不会枯萎的石块，分辨哪些植物已经尝试过了，哪些还没有，并得知自己不是孤身一人。大多数时候，石块上只是一些对面前这株植物性状的描述，和几句鼓励的话语；有时，石块上还会有一些长段的文字，将他们各自的故事分享给其他人，可以想象，有人会抱着那块不大的石头，在一个个因孤独难以入睡的夜晚，在他们共同的营地，拿着简陋的工具，用他们或是苍老，或是有力，或是稚嫩的双手刻写扭曲的文字。

四人被一颗石块带出了所属的平凡的故事，而后被投入到一个绝望的循环。他们将被迫展现人性的坚忍与顽强，在无法相见的时空中给予对方微不足道的鼓励，在无尽的循环中尝试打碎那块给绿洲带来灾厄的石头。即使回到他们各自的生活中，小孩也不再是小孩，老人也不再是老人，他们已经将自己的身心献给了这个伟大的故事。

你神念一动，回到阁楼。你看见羊的眼睛仿佛闪着泪光……不对，他眼睛里的六芒星本来就能发光……反正可以看出他很享受啦，读情绪是人类的本能！他的眼睛张的比平常要更大，嘴巴也略微张开，并略微抽动，仿佛已经沉浸在故事中，代入了故事中的其中一人，体验这偌大的绝望与渺茫的希望。你很少见有人能如此地代入故事，看来这就是他所说的收集故事，你觉得把它描述为“吃掉”才配得上他的反应。

虽然你无法以人类的立场接受这种做法，但你也无法评价恶魔的价值观。况且，如果你对面真的坐了个羊，而且还是个会读心，会魔法，还能操纵别人命运，上面还有个神明的恶魔，你不会想着去批评他的。

但一切只是你的梦境，你知道，他不可能真的威胁你什么，你只是为梦境中的人物做出符合他们情况的举动而已。

“多么美妙的故事啊，不是吗？”羊从沉浸的状态恢复，视线重新回到你的身上。瞳中的六芒星光芒大涨，整个人，啊不，整个羊的气质都拔高了一大截，看起来好像真的饱餐了一顿；笑容也终于有点邪魅的意味了。

为什么要用“终于”？当然是因为他是个恶魔啊，不邪魅一点，像个公司职员一样为他的神兢兢业业地打工呢？

“即使单纯看这一轮回，您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富贵人家呢，有许多代价可以付出。但您不觉得您的生活过于平凡了吗？您可以拯救世界，获得万人的敬仰；或是逆天改命，享受骄傲和猖狂；或是与谁相伴，得到永恒的爱情。再不济……做个体验这些的真实的梦也可以呀，拿到了感受与体验，谁又去区分是真是假呢？无需担心您的付出会上当受骗，我刚刚提过，成果是有保证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