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睛一看,自己正坐在一辆面包车里,头撞了车顶,绑着自己的是条安全带。
“道霖,睡醒了?”母亲正坐在旁边的座位,拍了拍他的胸口,然后做了个“嘘”的手势,又指了指前面的副驾驶,暗示陈道霖不要说脏话。
副驾驶上是一个道士,穿一件剪裁精致的灰色道袍,笑着对陈道霖说:“没事没事,快到了,放松,小伙子。”
一看车上的导航屏,已是下午两点二十,自己竟昏睡了6个多小时,比一晚上睡得还久。
“儿子,你说你睡了的时候吓了我一跳,除了呼吸外一动不动。院里碰到几个居士,让我们暂时在他们房间里休息了一会。我也小睡了一会,这会儿感觉很精神了,”母亲说道,但仍然是明显的强撑着,“这位璃大师是托朋友请来的,一早特地从南京过来帮我们看风水,中午正好路过留云寺,就顺路把我们捎上了。”
“哦,哦,好。”陈道霖回道,放松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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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一切是那么熟悉,但乱作一团的家具残骸又显得如此触目惊心。看着被撞烂的钢琴,家具,碎了一地的灯饰和妹妹狼藉而空荡荡的房间,陈道霖的心里,愤怒远大于恐惧。
那道士准备的很快,一边细细地问着有关兄妹俩遇袭前后的具体情况,一边还问着有没有什么其他可疑的不舒服的因素,然后听着回答已经拿出了罗盘、寻龙尺、葫芦、八卦镜、桃木剑和符纸,还点上香烛,轻声念诵着什么。他用桃木剑轻轻地在屋里四处敲击着,一边还手持铃铛,跑到空旷处摆动,尽是些母子两人看不明白的术法。
若是平时,陈道霖一定会怀疑一下母亲到底请来的是不是江湖骗子,但经历了这么多怪事,两人已不敢怀疑。
过了许久,道士摇摇头,说道:“你们说的那几个妖人确实来过,这点不假。他们身上煞气很重,身子上怕是都背着人命。”
“那怎么办!?可以知道源霖怎么样了吗???”母亲急切的问道。
“小姑娘的命脉里,有九位守护之灵环绕其旁护其安宁,这是天缘吉相,不该遭遇不测啊。”道士皱着眉,迟迟思索不来,“我这边探出,小姑娘现应安然无恙,未受丝毫凌虐。但此间气场紊乱,非常之地,还需速速找到,以防不测。”
“什么意思?源霖没事?怎么可能?”陈道霖听罢更急了,感觉妈妈真请了个江湖骗子。
“你别急,小伙子。你们兄妹二人命数皆是长寿之相,但凶星繁杂。”道士眉头紧锁,好像在纠结自己该不该继续说。
“什么意思?”陈道霖再问道。
道士沉默了一会,说道:“说实话,这样的命相,是我从未见过的特异之命。你们兄妹二人皆是武将之命,经历九死一生数多如牛毛,须万加小心。此等英雄诡命我已不能再窥。”
“那能找到源霖吗?”陈道霖和母亲异口同声的问道。没人会关心自己是什么命,都这时候了,两人唯一关心的是抓走妹妹的怪人现在在哪。
“那几妖人现在气息全无,不好找。”道士转头盯着陈道霖,“但你,小伙子,有没有觉得身上很重?”
陈道霖刚想这遇上了个骗子,但听他这么一说,立马便收回了怀疑,反回道:“师傅,您看到我身上有什么?”
“一团黑,这东西绝非凡间物啊。”道士咳嗽一声,“解铃,倒也不需系铃人。”
“什么意思?师傅?”陈道霖和母亲再次异口同声。
道士倒是开始打哑谜了,将拂尘往陈道霖的胸口一掸对母亲说道:“小伙子和小姑娘的将来已涉天机,我再多妄言或生波澜,须保持缄默,以避未来之险。”
两人刚想再问,那道士却紧接着起身来回踱步自顾自念起咒语,絮絮不休,神情紧张。看刚刚自若的老道士态度骤变,母子俩也不敢打搅,焦急的等待着。
念了一会儿,道士走到陈道霖身边,把母亲也一并拉了过来,俯首闭眼,仿佛都没在和他们二人说话,自言自语般道:“万劫皆有因,万因皆有始。寻根究底,始见端倪。源头活水来!”
母亲问道:“师父,可以再指条明路吗?”
道士用力皱了皱眉道:“我已说够多!再多言恐将引动天机变易,”然后转头对陈道霖郑重其事地说道,“你记住,源头自有活水来!寻妖事之源!”
两人刚想再说,道士就对母亲说道:“请谅我不便再作任何言论。唯愿您保持心中坚定,二位少年自有天命在身,定能平安走过。请您切记,天意不可违,人事尽心即是。”
母亲还是很焦急,问道:“那接下来我应该做什么?”
道士撇了一眼陈道霖,点点头:“小伙子自有路数,听他的便是。”
他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随手又瞥了一下手腕上的Apple Watch。其实这位所谓的「老道士」,其实不老,白发没几根都聚在一处,更像是挑染。精心修剪的山羊胡配上无框眼镜,像极了在学校教书的老师。若不是看到刚刚那些道教器物,眼前这个打扮现代的男人很难和“道士”这么一个听起来高深传统的职业联系到一起。陈道霖这才仔细打量他,想来他的老爸如果还在,大概也就是这样,一个正经历中年危机的普通男人。
“这是支付宝。”道士说道,“当初之价格是以寻觅小姑娘线索为目的。然现情形特殊,不宜多言。至于酬金,诸位随意相赠便好,道心自然领会。”
待到道士匆匆离去,母子二人还在云里雾里。这一番到底说了个啥?这应该是个久经沙场的老江湖了,找个人能怕成这样打哑谜吗?思索着刚刚那些看似打太极的废话...
“源头活水”、“万因皆有始”、“解铃不需系铃人”......“寻妖事之源”
陈道霖一激灵,突然反应过来马上说道:“他说,我想他说的意思就是,要我自己找线索,线索在源头,就是说,我得去一趟事情发生的起点!”
“怎么会?你要去哪?现在很危险啊!”母亲问道,“那师父的意思是源霖暂时没事,让我们想办法找原因...”
母亲还没说完陈道霖已经进了房间,出来的时候脖子已挂了钥匙,准备换鞋了。
“没错的妈,确实我们还漏了一个很重要的地方,”陈道霖盯着母亲说道,“我和大胖被炸的厕所,我现在得去看一趟!”
母亲立马叫住,“你回来!我要陪你一起去。”
陈道霖摇头,神情复杂,像要把所有的坚强都传递给母亲,“妈,不必了。你难道还没明白吗?”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低,“所有的乱子都是因我而起。大胖因为我,现在躺在ICU。源霖找不到,肯定还是因为我的这奇怪能力。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你跟着我,下一个就落到你身上了!”
母亲的心揪得更紧了,好像下一秒就会失去眼前这个马上长大成人的儿子。昨天眼看女儿被人抓走,今天还要在同一个地方看着儿子离开?她深吸了口气,声音几乎是哀求,“至少作为妈妈,我就是...我一定保护你的安全。”
陈道霖走上前,抓住母亲颤抖的手,“妈,你想多了。”他的笑容中带着几分无奈,尝试轻松气氛,“你一个人怎么跟那些事儿斗?万一他们又来,我自己会跑。但有你在身边,我还得担心你。”他展开手掌,目光在自己的掌纹中穿梭,“我不是能自愈么,我怕什么?我现在最怕你再因为我卷进来出事。”但其实他仔细分析了一下,如果那群家伙想挟持人质,昨晚其实可以连同母亲一起抓走,但他们没那么做,说明母亲根本不是目标。但如果母亲执意要跟来,反而会成为王笑凯那种本不是目标的受害者。
“别担心了,妈。想开点,”陈道霖去意已决,“我命硬着呢。上回没出事,这回也不会。有人在暗处帮着我呢,昨天跟你说的,那个很吓人的,会瞬移的人?”
“我坐地铁,人多,他们不敢乱来。”陈道霖说着又打断准备拉扯的母亲,随手抓上椅子上的卫衣,“妈,我去一圈就回。很快的。”他的话语中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只有在自己听来是在告别。
-
20分钟前,陈道霖家小区大门外。
老道士四处观望了一下,确认四下无人后,摘下那平光眼镜往口袋一塞,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只见他神色大变,刚刚作为道士的慈眉善目一时间荡然无存,面无表情地对着电话那头冷漠道:
“老大,事情办妥,等鱼上钩。”
......
“昨天被「柒」里的喽啰坏了事,会瞬移。几个都折在她手上。待会要是再被他们来横插一脚?”
......
“那就好。”
......
“还有一个人类小鬼活下来了,现在在ICU暂时没醒。要不要处理掉?”
......
“明白。”
说罢挂了手机,从口袋里挖出一根取卡针,拔出电话卡,喂进自己嘴里,乱嚼两下竟吞了下去。
继而又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把遥控钥匙和新的电话卡,一边给手机换上卡一边按下钥匙。“嘟嘟”一声,小区大门旁昏暗的巷子里,一辆黑色大众帕萨特闪了闪灯回应着钥匙。他边走边拍了下身上的浮尘,忽地坐进了车里,然后看了看中控台上的小时钟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着发动机的启动声,他挂档一脚油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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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点12分,上海世博公园,昨晚音乐节现场正门。
由于昨晚厕所爆炸案的意外事故,原本今天和明天剩下的两场音乐节被往东挪了好几百米,但在这么说小不小的安全事故下居然没有被叫停,果然当地消防管理还是有相当自信的,要么就是这音乐节来头真的不小。原本搭建的大地舞台正处于将拆未拆的阶段,十一假期工人都还没有上班。远处的音乐节还在继续,朦朦胧胧的低音炮隐约传来。相比徐汇其他繁忙的地区,这块儿显得有些落寞萧瑟。世博公园已经对外开放,只有昨晚以事发地为中心的百米左右区域还处在警方封锁带内,那黄色的警戒线就算在黑蒙蒙的暮色里也格外惹眼。
初秋的这个点,太阳几乎快下山了。城市明亮的夜灯照得比残留的火烧云亮很多,仿佛在嘲笑着它的暗淡,宣告着城市夜生活的主权。陈道霖有点着急了,天再黑这么下去,虽然对潜入事发地更有利,但要在电源炸坏的厕所内部找线索,就不得不开着手电筒,被发现的概率可是直线上升。
他熟练地猫腰找到了昨晚遇袭的厕所。这是陈道霖第一次完全清醒地打量着那个被轰炸和音爆蹂躏的厕所外部,昨晚躺在担架上的时候只用余光略到那么一丝,根本算是没看清。确实,在厕所的门口,一辆被炸得像黑纸团般的餐车扭曲得蜷缩在那,玻璃渣、变形的金属板和煤气罐碎片散在各处,可以看出爆炸的威力,完全不像是事后伪造的。顾不了看这些怪人的伪证杰作,陈道霖快速打量了一下四周,那块被黄色警戒带围住的正门肯定是不好进了,只能从边上树丛里找个小道绕窗户进。那牌窗户不高,而且昨晚陈道霖就是倒在其中一个窗户下面,目睹那个瞬移女撕碎两个怪人的。如果不出意外,就算怪人的尸体被收拾了,那飞溅的血迹肯定还在!
陈道霖心跳无比加速,觉得第一次如此接近真相,又对可能会看到的尸体残肢十分害怕。昨晚,他根本没看清那两个人怎么死的,也没来得及看清尸骸惨状就昏了过去,现在才是第一次如此清醒的出现在这里。
“谁!?”一个低沉的男声在远处吼道,吓了陈道霖一跳。随后是一个探照灯晃了过来,一片煞白。
完了,被发现了。
警察哪是那些在学校和陈道霖斗智斗勇的老师保安,就算要基本结案了,现场附近只有一两名警察,凭陈道霖的本事想偷溜进案发现场还是有些难度的,被抓也是情理之中。
“你在那边干什么!?没看到警戒线吗?!”一年级轻轻的警察一路跑来,对着陈道霖大声叫道,一只手已经伸向腰间准备取手铐了。
「真他妈太倒霉了,怎么那么快就被发现了?」陈道霖脑子空白了一秒,马上反应过来,「逃不掉,先赶紧稳住他。」他一下赶紧举起双手,看着警察打哈哈着说:“阿哥!对不起哈,我就过来看一下,在写一个灵异题材的小说...是学校作业,学校作业!”
那警察跑近一看,原来是个中学生,便放松下来,没太计较,训道:“少吹牛,哪个学校的?家长呢?赶紧走,这里危险得很!”说罢对嘈杂的对讲机说道,“没问题,没问题,一个小孩。”
“桃李...”陈道霖刚说一半,突然感到全身一阵筋挛,竟突然无法动弹!
这种感觉和昨晚那个灰衣女的空气捆绑并不一样,而是自主的失去身体控制权。陈道霖感觉到自己的头不由自主的被牵引向厕所窗户的方向,像是被牵引一般自我强迫地看向那儿。
“桃李什么?怎么回事,小伙子?”警察放下对讲机,诧异的抬头,只看到陈道霖突然盯着厕所窗户僵住,一动不动,浑身发抖。顺着陈道霖目光一看,他也被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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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暗的厕所里,突然出现一张人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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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都被吓住了一下,但警察的职业素质一下恢复了,马上抽出配枪架住手电照向厕所,一秒做出了“战术持枪和手电筒搭配”的动作,非常迅速。
手电一照,那张脸清晰起来,更恐怖了。
那是一个戴着古旧的中式红色面具的人,双目暴突漆黑,里面不知是墨是血的渗出在脸上,形成两道触目惊心的花纹。獠牙狰狞,破损的斑驳像血迹一样布满整张鬼面。更恐怖的是它一袭黑色长发,着一身黑色的古衫,似是清朝的宽松旗袍。这个画面,是一个现实版的恐怖片,两人同时感到厕所里的那个东西根本不是一个“人”。
陈道霖依旧动不了。这不是被突然吓到的恐惧,而是一种似曾相识的危机感。和昨天的濒死完全不同,这像是刻在他记忆中的潜意识。
这个瞬间,天空如海啸般吃掉了陈道霖的全部感官:
「为什么我身体不受控制?」
「不对,重要的是为什么我觉得我认识这个鬼怪!?」陈道霖空白的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个感觉。
它似乎在陈道霖曾经无数次的梦里遇见过,却想不起为何。
剩下的一切,就是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震荡着告诉自己「我又要被它杀了。」「它又来了。」
「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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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分钟前,上海瑞金医院露天停车场。
黑色大众帕萨特慢悠悠的开了进来,找了个视野比较开阔的位置泊车,熄火。
车内,萨蒂的《Gnossiennes No.1》缓缓流淌,古典钢琴声如水一般注满了整个车厢。伴随着车内BY KILIAN黑幽灵香水的橡木朗姆酒味的中调,那个卸下“老道士”伪装的山羊胡男人正取出一支万宝路。火星随着Dunhill打火机的脆响跃动而生,引燃了烟草,点亮了他那分裂的阴暗。
现在的他,完全是另一副模样:换上剪裁精致的西装,狠厉而沉着。看着香烟旋转上升的白色烟雾,像是对世界的讥笑和挑衅。
“嗡嗡——轰!”
一声突兀的摩托车轰鸣撞破了此刻的优雅,像是对他个人舞台的不敬。他恼怒地瞄向那无礼的粗俗声响,尖锐的刹车声划破空气,红色摩托车在医院口急停,下来两人,一男一女。暮色昏黄,看不清脸,似乎是两个年轻人,男的穿着红色赛车服,女的黑色露肩装。
“蠢小鬼,还开他家那辆破摩托。”抽烟的男人冷哼一声,讥讽道。他轻吸一口烟,魔术般地从嘴唇间释放出两个圆满的烟圈。他注视着烟圈消散,像是在目睹自己的计划一环扣一环地展开。
下来的两人径直往医院一栋大楼走去,红色的大字很刺眼——
「急诊中心」。
男人灭了烟,放倒座椅,望向那被晚霞染红的天空,像等待着一场即将上演的混乱。他瞥了一眼腕上的 Apple Watch,18点13分。“舞台已设,就等主演绝唱了。”说罢,他发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声,扭曲,真实。这一刻,他就像个导演,把世界拉入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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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一声爆炸伴随砖墙和玻璃落地的巨响轰破夜色,18点32分,上海世博公园,事发地厕所后窗。
身着清袍的鬼面怪人力大异常,一脚就连窗带墙蹬破了厕所,赫然站在僵住的陈道霖和警察面前。
“第二次警告,不许动!”警察吼道,立刻向天空鸣枪示警。那鬼面人哪听得懂人话,一个瞬间就冲出数丈,从二人头顶凌空越过。
「这绝对是那群要杀自己的怪人!」深陷恐惧的陈道霖抬头看到这遮天蔽日的凌空鬼影,突然意识到,妹妹的失踪、大胖的昏迷绝对和它脱不了干系。
“砰!砰砰!”警察眼疾手快,看来不是新上任的干警,在鬼面人落地前已经瞄准开枪。
那鬼面人竟然在空中滞空腾挪了两下,毫发无伤的落地。
一个训练有素的警察在面对这么近距离的目标下,不可能三发子弹全部落空。唯一的可能,是那个鬼面人在空中躲开了。但连续躲开三发子弹,它的速度应该比昨晚的瞬移女还要快,为什么它没有瞬移?
陈道霖在极其紧张的情况下,脑子转的比一般人快很多,就那鬼面人跃起落地的一秒间,他已经分析了大概:难道是在开枪之前预判了弹道!?
但等他反应过来,那鬼面人早已回头一拳扣在警察的手腕,丝滑的单手夺枪,只一捏,伴着火花的哑炮,那警用95改式手枪如泡沫玩具般被捏成一摊废铁!
认知信息爆炸的警察还在忙着消化这超乎常理的超自然威压,而陈道霖已经确定了鬼面人的身份,愤怒之下只觉浑身充满力量,如饿极扑食的疯犬,毫无恐惧,眼中只有鬼面人这个“猎物”——如那道士所说,一切的源头果真出现——只要抓住这个怪人,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咚——!!!!!”混杂着骨肉的沉闷钝击声划破夜空。
落手一瞬,鬼面人却往后退了半步。
在警察和鬼面人中间,是肩膀错位的陈道霖,替警察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这一击堪比子弹,不清楚身上断了多少骨头,反正整个肩膀是脱臼了。但陈道霖巍然不动,强忍着撕裂般的抽痛,只觉胸口热浪急涌,口中腥咸,满满一大口鲜血吐在鬼面人的面具上。
他相信自己的不死之身。
“装神弄鬼,抓到你了...”陈道霖颤颤巍巍,咧起满是血的嘴,笑道。
鬼面人愣了一下,看来也是没想到这小鬼挨了这一击还能站着,但又看到他那错位的胸肩正急速归位愈合,马上意识到了不对。刚欲撤身,却发现自己双臂受限——对面这个本应残废的小鬼竟已拔出双手紧按住了自己的双肩。
陈道霖感受着愈合时的麻痒,心情同身体一样舒畅——他开始惯性得适应起自己这莫名其妙的超能力,正信心十足地准备在这里和鬼面人以死相搏。
想简单了。
突感烈风一阵,臂间一空——
「等等,不见了?」陈道霖视线还没聚焦到这瞬间消失的鬼面人,就感到后颈被人抓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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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一空,地平线旋转。
“砰”一下,陈道霖毫不自知地吃下了一记过肩摔,被重重的被砸在地上,硬是把草地撞出一个深坑。
陈道霖从小到大打过很多架,挨过不少拳头,但这次明显不同。这一记过肩摔,就是撞钟的铜柱,是塌下的砖墙,只一下,陈道霖就觉得自己已经意识涣散,全身粉碎。
旋转的地平线刚刚变成夜空,一张鬼面立刻出现在夜空中,伴随再次炮弹般的一拳,陈道霖整个身子被砸到了地下,几乎被草坪活埋了进去。
压着的泥尘还没来得及感受,陈道霖的脖子已经被一股无法反抗的怪力吊了起来:那鬼面人单手掐着陈道霖的喉咙将他从地下拔了出来,高举腾空,按在了厕所砖墙上!太快了,这两秒,脱锁、过肩摔、落地补拳、锁喉拎人,四个连招一气呵成,根本不可能反应!
“别...”陈道霖双腿在空中胡蹬挣扎,双手奋力想掰开那鬼面人的手,但任凭如何拍打掰拉都无济于事。那怪力像兽颚一般钳住他,把他的头往那碎开的瓷砖里掐。
他感到头骨被冰冷的瓷砖压得裂开,自己马上就要缺氧晕厥。
突然那怪力瞬间消失,陈道霖大吸一口氧气,被掐黑的视线刚恢复聚焦突然感到侧腹一下剧痛,栽倒在地。
那鬼面人却瞬间退到数步之外。
「发生了什么?」陈道霖完全不明所以,刚刚鬼面人明明几乎快掐死自己,怎么一下松手退开了?管不了这么多,他刚欲起身追击,却发现那侧腹剧烈的疼痛竟然拽住了他整个身体,刚撑起身就痛得再次摔倒。
这次摔得更重,手机和钥匙都从口袋里砸了出来。陈道霖转头看了一眼剧痛的侧腹——脑袋“嗡”一下一片空白:
一支金属箭矢贯穿了自己的腹部!!!
弩箭漆黑光滑如镜,箭尾竟有一个小型显示器,上面的红色数字正急速减小。这八成是炸弹,陈道霖反应迅速,赶紧把它硬生生从身体里拔了出来——但实在太痛,没来得及扔远那数字就降到零,“轰”一声爆开了。
但似乎不是爆炸,而是一大团黑墨炸在陈道霖身上,随即在他身上的多处关节形成数个墨点,像穴位图一样规律的遍布全身,将陈道霖腾空抬起。
悬在空中的陈道霖还未作出反应,那墨团突然像磁流体般急速吸附住周边瓷砖钢筋碎块,瞬间聚缩,将那些尖锐的建筑碎渣像子弹一般打入陈道霖全身......!
一股重力如高压磁场把陈道霖砸入地面,他的整个身子被那极重墨水的不可抗力插满建筑碎块,四肢断裂。
最可怕的是,本能依赖愈合的陈道霖发现,这次的剧痛不再酥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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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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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冻是烫,他只感觉全身开始抽搐,任凭身体瘫烂在地。
世界倾倒。陈道霖的意识随着身体一起躺在了冰块一样的碎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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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果真是白日噩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