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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在睡觉,我回来还没进门呢!”

严维安气不打一处来,停好自行车打算回屋把她叫起来。虽说妹妹到九月份才要上初二,可几天前就已满了十六岁,谁知却还是这样不懂事。

“你还是去田里把你妈劝回来,婷婷还小,等过两年再大点她就知事了,再说这个时候也没什么活可以让她做!”严建新见儿子又要和女儿起冲突,忙直起腰制止。

严维安知道父亲对妹妹一直有着本能上的偏坦,虽然妹妹怕他这个二哥,但仗着父亲在家,还是敢和他顶嘴的,便骑上自行车往村后的田间驶去。

一望无际的田野上静悄悄的,热腾腾的地火却在地平上跳跃,偶有阵风掠过,也拂不去身上丝毫的汗渍。庄稼地里,除去扬过花不久的晚稻还高昂着头外,早稻的稻穗都已经垂下了头,青青的颗粒圆润饱满,透露着诱人的喜悦,如果没有天灾的话,毫无疑问,这又将是一个丰收的年成。

这让严维安想起不久之后的农忙,父亲和母亲将要面对六亩多的水稻,他再次觉得自己南下的决定真的是过于草率了,至少也应该等把这季农忙忙完,在征得父母的同意之后啊!

空气中隐隐传来刺鼻的农药味,越往前行,味就越浓,严维安抬起头朝不远处望去,菜地中央不时的有喷雾器喷出的水雾。

严维安来到田边,看着黄瓜畦中间正专心喷洒着农药的母亲,偶有风回过来时,她整个人便笼罩在了药雾之中。他见母亲既没戴口罩,背上也没按他再三交待的那样衬块塑料薄膜,这令他既心痛又着急,喊了一声,母亲没听到,又喊了几声,母亲还是没听到。于是,他干脆钻进枝繁叶茂的黄瓜地。

付翠英感到身后有人来,回过身来看是二儿子,忙责备道:“正打药呢,你跑进来干啥?”

“给你说多少次了,太阳大不要来打药,你怎么老是不听!”严维安心里着急,见母亲转过身来便数落道。

“早晨有露水打了药不管用,再说也没时间,下午又来不及,快完了,你先回去吧!”付翠英瞅了瞅还有近一半的黄瓜地,轻描淡写的说。

“先回去,下午我来打!”严维安为母亲这样拼命似的劳动方式很是生气。

付翠英见儿子生了气,心里便暖意融融的,可她还是固执的把那一桶药打完才出来。母子俩收拾了工具回到家。付翠英打了一盆水回到睡房,用手巾随便擦了擦身子,换下被农药水浸透的衣服,来到屋外极度疲惫的坐在树荫下,喝着早晨做的绿豆稀饭,这才问起他为什么回来这么早?

“我,想去南方打工。”严维安鼓起勇气。也只有在母亲这里,他才敢于开口。

“外边是个啥光景都不晓得,你瞎折腾个啥?”付翠英惊讶的看着儿子还没说话,严建新却发话了:“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工地干你的活,那天遇上你复生哥,他说在他那二十多个徒弟中,就数你最实在从不偷懒,打算明年开春就让你上架操瓦刀,只要你跟着他把手艺学精,走到哪还不是吃香喝辣的,都二十老几的人了,别瞎折腾了!”

严维安沮丧极了。从他记事起,好象家里就没人可以改变父亲的决定。此时此刻,他最担心的是交出去的那四百块钱,如果退不回来可如何是好?他面对双亲又不敢提,只能低下头,心里一半是懊悔,一半是担心。

严建新见儿子低着头没说话,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便挑起剁好的包菜叶子去不远处的渠里淘洗,那是给猪准备的猪食。

付翠英一直没说话。

严维安心情抑郁的回到自己狭小而昏暗的卧室,打开台灯,妹妹严锦婷四仰八叉的躺在他的床上睡得昏天黑地,一副少不更事的样子。

家里只有两间住房,一间的前一半是父母的睡房,后面是粮仓,另一间的前一半是厨房,后一半是严维安的房间,以前大哥没结婚时,严维安和大哥都挤在那半间屋子里。后来大哥结婚搬出去后,这样的状况也没多大改变。(爷和婆在世前,家里为俩老人看病东拉西凑欠下的医药费一直都是压在父母头顶的一块巨石,哪里还有能力改变住房空间?)妹妹小的时候和爸妈挤一张床,然而随着她一年年长大,那样显然不妥,干娘便让妹妹去她家睡了。干娘家在隔壁,条件比他家要好的多,她小女儿在九岁那年中风夭折后,就认了与她女儿同岁的严锦婷做了干闺女。但是白天休息,妹妹不是在父母床上,就是在他床上。

严维安看着妹妹极不雅观的睡姿推了推她,严锦婷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他看看桌上的闹钟,已经快四点了,心情烦燥的他忍不住举起巴掌重重的拍在妹妹的屁股上。

睡得正香的严锦婷猛然坐起来,懵懂的看着哥哥,满脸不悦的蹶着嘴:“我,碍着你啥事了?”

“爸妈每天这么辛苦,你倒好,成天就知道在家睡大觉,煮饭去!”

严锦婷本想驳回去,但看着哥哥比包公还黑的脸,极不情愿的趿上拖鞋出去了。

吃过下午饭,严维安随母亲来到地里,把没喷完的那部分农药喷完,正在清洗喷雾器时,母亲突然问:“你去南方做工的那个厂是做什么的,危不危险?”

“是个电子厂,不危险。”严维安感到突然的同时,便知道事情有了转机。

“那么远,你也不能一个人去呀,万一有个啥事也没个人照应!”

“闻东庆和我一块去!”

“那就好,啥时候走?”

“后天下午的火车。”严维安见母亲和颜悦色的同他讲话,俨然是商量的口吻,那也就意味着定然是征得了父亲的同意的。他不知道母亲是如何说服父亲的,要知道,在他们这个家里,要想让父亲改变主意那可是件几乎不可能的事。

“这么急?”这回该轮到付翠英觉得意外了。

“都是我不好,没跟你和我爸商量就把钱交了。”

“你哪来的钱?”

“我找我师傅说过了,他把工资给我结了四百,说还有七十多块,到时工程款下来了会把剩下的送到家里来!”

“人挪活树挪死,你守在家里也不能守出个金娃娃来,你今年都吃二十二岁的饭了,要是能出去挣上个万把块钱把旁边那间房子续起来,然后把艳茹娶进门,我和你爸也就可以安心了!”

严维安听母亲再次提起许艳茹,心情很是沉重。母亲在几年前就认可了许艳茹这个儿媳妇,可是,他和她会有结果吗?或许,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也说不定!

付翠英看他不说话,叮咛道:“你出去做工这事先别和村里人讲,要不然出去个三儿俩后响就回来,惹旁三外人笑话!”

“我知道!”

夜半时分,严维安被父亲和母亲之间的争吵惊醒。

“放着好好的事不做,跑那么远能捡块金子回来不成?”

“也是我们没本事把娃的学业供出来,我一直都觉得对不起他,现在他既然想出去闯闯,那就让他去嘛,在家守着这几亩薄田无非也就只能填饱肚子,那些烂帐猴年马月怕也是还不清!”

“如果出去个三日(日:方言,儿)两后响呆不下去就跑回来,贴上跑费不说,还耽搁这些日子,而且眼看着马上就要入忙了!”

“没出去闯闯怎么就知道呆不下去?那件事都过去了这么多年,那些土匪强盗们还是把娃子们的出路堵的死死的,以至于到现在他二爸一家都还在怪你,话都不愿意和我们多说,更况且那事还与娃子们没一丁点关系,如今既然有机会,那我们就应该全力支持!”

严维安征往了,原来母亲并没和父亲商量过啊!这让他再次感到无比自责:是啊,眼看着就到了紧张而又繁忙的秋收季节,母亲身体又不好,这个时候外出南下,也只有没心没肺的妹妹才能够那样做。他决定明天就去找职介所退钱,能全部退那当然好,不能全部退也无谓了,能退多少就多少吧!

“爸,你们别吵了,我不去了!”

“钱都交了哪能不去?说不定出去闯闯总比守在家里好,你和你同学一起我放心!”

严建新看着母子俩突然不再说话,只是坐在床边吸着闷烟。

第二天,严维安在县计生办办好《流动人口婚育证明》之后,犹豫再三,去看了这个世界上在他心目中仅次于双亲的人--许艳茹。

但是许艳茹不在,家里只有她上小学的弟弟小虎和她神志不清的母亲。严维安怀着无比的怅然,用铅笔留下一张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