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那少年,眼睛红的连夜色都遮不住。
“您……”许行素欲言又止,他是个什么事都憋不住,不说出来就难受的不行的性子,走到门口却又反身回来。“您要信我,我不会做那些事。”
东亭推着他的背叫他回到房间,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为许行素关上门,缓步走到院外,终于低声呢喃道。“证明给我看吧。”
他独自漫步过东亭的深夜,红羽在他一出门便扇着翅膀落在了他肩上,把他整整齐齐的黑发啄乱了些,可他也只是顺了顺对方软软的羽毛。
“院长。”虞清鸿就跟在他身侧,不如年轻时候腿脚利落了,比起如同被凝固了岁月的东亭,虞清鸿年纪越大,也越发的力不从心。
他天赋算不得好,没有多余的力量去维持身体的巅峰状态,倒是年年都觉得力量在衰退,连命魂都转不动了。
不过脑子还是清醒的,他心知东亭非要走这一趟,是实在失望太多,东亭怕了,怕又是极为亲近之人,一刀捅在他心口。
“清鸿,你看这些孩子如何?”东亭平静问道。
虞清鸿一怔抬起头来,这一代世家的几个不用说,脾气任性了些但绝不至于走入歪路,年轻的也就如往常那些一样,不值得夸奖也没什么错处。
东亭见他答不上来,缓慢开口。“我啊,大限已到。”
“您、您这是说什么?!”虞清鸿似乎从未想过东亭离去的一日,只是这一句反问低落下来,恍然想起这个黑发茶眸的年轻人,身体中装着的,是个经历过近一百一十个年头的垂暮老者。
这世上就算是大天赋者,又有几人能活到这个年岁呢?
东亭心知自己已经是末路。
可他活着,东亭中的学者们,还尚且不会弄出些什么事情,若他故去,谁来压住这些孩子?
“院长,也许先院长把这学院交给您的时候,也是如此担忧着的吧。”虞清鸿低声劝道。“可最终,学院也必须要面对自己的前程啊。”
东亭把所有的一切都压在自己身上。
他对所有人心软,却唯独不给自己一次机会。
同他年纪相当的北衡院长容青,早就把事务甩给了接班人,西疆那个掌控欲极强的谷雨院长比他年轻的多,却也在逐渐放权,只有东亭一人,凡事都要自己看过才行。
并非是对权势有什么留恋,仅仅担忧学院与学院中的孩子们,在某个拐角行差踏错,落入到无法挽救的地步中去。
何必呢?
东亭终究无法为这座千百年屹立不倒的学院代名,后来者将会接手他的责任、他的担忧,然后传承般将这份平和再交给年轻的下一人。
命运不会为了谁停止不是吗?
“你说的对,是我错了。”东亭的声音叫虞清鸿急忙想要反驳,却被青衣人手一挥阻止。“每个人都一定会犯错,就是我也不例外。”
应当说,他犯过多少错了?
东亭低笑一声,望着夜色的双眸中,满是温柔。
……
北门处今日热闹的很。
“诶老头,这么睡会掉下去的。”有个穿着东亭制服的少女站在树下,向着树荫中隐隐约约的老者张望。“你还是快些下来吧,都在看你呢!”
树上的老者翘着腿横躺在枝桠间,他赤脚踩着麻鞋,穿一件苍色短衫,也许并不合适的绑腿下露着一小节脚腕,听见声音抬起头来。
“怎么回事……平民吗……?”
“瞧穿着的衣服也不像是来这边的世家长老啊……”
“是从附近山里过来的吧。”
这会儿确实不少人都聚在了这里,随着少女的声音向上看去,见这人衣着朴素姿态不雅,甚至嘴里还叼着一枝柳叶,都默默认为对方是个凡人。
凡人倒是没什么,只是如今盛典期间,总有那么些身份冲撞不得的人自北门来,这老者执意呆在这儿,说不定一会儿和谁起了冲突,不好调解。
“你快下来吧,旁边有个歇脚的杂务院,愿意的话可以去那边睡。”少女也是如此认为,不过她倒也没有驱赶,但言语间还是带着几分不耐。
“怎么,东亭的树还睡不得?”老头身手还算利索,一翻身从树上跳下来,背着手晃悠到围观的人群中,打了个哈欠。“老头我是睡的正香呢。”
“这可是东亭,若不因为盛典,哪里是凡人睡得的地方?”有个一年院的小少年听见这一句,一板一眼的教训道。“你还是敬重些的好。”
“哟,忘了,这是东亭啊,失敬失敬。”老头摸了摸脑后扎做一髻的花白头发,笑眯眯的恭维道。“这位小哥能进东亭也是厉害,老头我可比不得。”
“当然是你比不得的。”
听见老者的话,周围学生都善意的笑了起来,他们本也没想着嘲讽他,只是东亭也毕竟多少年没见过这么随意的老者了,围观而已。
老者见学生们没有驱赶自己,便凑到他们身边,好奇的往广场方向望去。“诶我说几位小哥,今儿这是怎么的,这么多人?”
“十年盛典呀,不然你以为你这老头能走进东亭来?”少女抬了一抬下颌,装着那些个贵族小姐的腔调说道。“这可是天才们的比试呢。”
“天才?那我可得去看看咯。”
“诶诶诶这可不行。”老者说着就要往前走,被一众学生急忙拦了回来。“你还是快些离开吧,一会儿叫人抓住了说不定打你一顿扔出去。”
“怎么不行?我看这附近也没人守卫啊?”老者左右一望,都是些学生进进出出的,连个主事也没有,大门敞开显然是随意出入无人阻拦。
“诶呀非要听不成?”少女一指左手边一条宽阔主道,解释道。“一年院最近来了个少爷,总愿意在这边晃悠,对平民凶得很,让他看见你……”
不必她说,若真是平民自然也就明白了。
没有实力没有家世,遇见这些个多事的少爷小姐,那不就是被当做玩具一个结果吗?不说挨打,就是送了命也没谁能伸得了冤啊。
“少爷呀。”老者摸了摸瘦削的下颌,灵动的眼睛一转,抬头问道。“就……那边那个,走路跟个鸭子似的那个?”
少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可不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