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叶珠纬和喻无臣前去火车站,将二姨太太和华袅送上返回潭州的列车。与此同时,春香被人从柴房秘密抬了出来,关入上次关押集会暴徒的医院。
这个面容姣好的姨太太,双耳已被削去,鼻子自软骨而下被割走,只留下两个骇人的坑洞,活像一个骷髅头早已腐烂的鼻子。这些还只不过是一部分伤,充盈饱满的脸蛋已经布满划痕,永远无法愈合如初。
如果不是喻无臣叫停二姨太,恐怕此刻她已是一具尸首。
叶珠纬回到家时,侧门的小径上仍隐约看得见几滴暗红,她叹了口气,背上书包走出了家门。
街上仍然车水马龙,几日不曾出来寻东西吃,不知为何行人好像多了些,乞丐流浪汉也多了些,衣衫褴褛地蹲在地上唉声叹气。
电车运行的哐当哐当声沿着街道越传越近,叶珠纬赶忙小跑起来。今日约好了与陶招娣、孙段一同乘电车去学校,远远地便看见他们兄妹二人等在电车站,伸长脖子望着驶来的电车。
“早!”叶珠纬一个急刹车停在他俩跟前,元气满满地打了声招呼。人流裹挟着三人涌上了电车,学生们特有的叽叽喳喳也未能将电车轰鸣的发动声掩盖。
这趟电车沿途经过三所大学四所中学,是名副其实的“校车”。不少来自不同学校的学生在这辆电车上找到知己,偶尔也会遇见喜欢的人。
这辆车还有个别称叫花电车。在作风保守的当下,男女学生暗生情愫却无法时常在别处约会,便会相约一起乘坐电车,在短短的车程中尝一尝初恋的味道。每每有男生在电车中递出情书,围在周围的学生,不论认识还是不认识,都会由衷地发出掌声和欢呼声,惹得两个当事人面红耳赤。
电车缓缓停了下来,孙段向二人点点头,自行下了车。陶招娣趁机挤到叶珠纬身边,两人靠在一起聊天。
“珠纬,今晚来我家吃饭吧。”
叶珠纬的双眼发光,嘴里酝酿出口水。自从上次吃过了乌阿姨的饺子,她日思夜想,都要熬出相思病来了。
“好啊……啊,不行。”想到喻无臣昨晚对她的叮嘱,她登时泄了气。陶招娣撞了撞她的胳膊,贼兮兮地问:“怎么?你家少帅不许你出来??”
叶珠纬白了她一眼,解释道:“没有的事,你别瞎说。明晚有个晚宴,他和我是开场舞的嘉宾之一。我和他还没一块跳过舞,今晚总得练习练习吧。”
陶招娣也随着她失望地叹了口气,说:“自从喻少帅处理了假教会,我妈妈总算收回了心思,好好地做活计。我们全家对你感激得很。”
“功是喻无臣立的,我怎么好揽过来自夸自耀。”
陶招娣摇摇头,显然对她的自谦不认同。
“如果你没有跟喻少帅讲,可能那个教会会一直一直扰民。”
“其实我不明白,既然这几年它将这么多人搅得不得安生,怎么没人偷偷去告密?他们也不能时时刻刻都盯着呀?”
“有很少的一点点人举报过,但是从来没有回应。”
“啊?”
“珠纬,你以为谁都能像你这般,随便说一嘴就可以成事吗?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的声音,在上层人眼里向来不被当回事儿的。”
叶珠纬抿着双唇,沮丧地不说话。她当然知道社会阶层的话语权差别,只是没想到在这个年代,差距竟然会如此悬殊。她大概是太习惯现代那种可以畅所欲言的环境,来到这儿又养尊处优地被人捧在云端,一时间忘了这个年代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