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是不可能结婚的。司令从来没想过真结婚。
此刻,顾还亭却没有回话。
其实,就在何楚卿离开顾家的第二天,江家就再次上门了。不用说,是顾夫人邀请来,详谈婚事的。
顾还亭坐在厅内,对落座在自己对面的准未婚妻的兴趣,还不如关注他母亲忙上忙下生怕自己后悔的模样高。
公孙眉才说:“其实,今日邀请您们来,是想重新商量下两个孩子婚约的事...”
顾还亭便打断说:“江老爷、江夫人,我父亲去的早,如今论起顾府来,说我是一家之主,应当是毫无异议的?”
公孙眉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江家夫妇直说:“那是自然的。”
“在商讨婚约之前,”顾还亭站起身来,“我想请江老爷借一步说话。”虽然是请求,司令早就不由分说地做好了一个“请”的手势。
江家老爷诚惶诚恐地跟他进了偏房。
顾还亭径直打开天窗说亮话:“您和我都很清楚,报纸上的风言风语是出自谁手。毕竟,我从来没有和江小姐单独出入过任何场合,也没有向除了家里人之外的任何人,提及过江家小姐。”
他和江媛的闲话,要么是江家有心制造舆论压力请来的报社,要么是江家人自己口口相传宣扬出去的。
司令早早笃定了这一点。
江老爷果真没敢辩解。
顾还亭又说:“追根溯源,这婚约起源于我父亲顾琛将军,加之,眼下的社会环境对诸位小姐的要求总是异常苛刻,所以,对于江小姐名誉的损失,理应由我顾家来承担。因此,我向您提出对江媛小姐的求婚。”
江老爷自从进屋就没说过一句话,对他这先下马威又求婚的做法更是摸不着头脑。
顾还亭也没想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道:“整个仪式,将遵循先订婚后结婚的古典礼仪进行。订婚结束后,我将给贵府三个月的时间——来单方面解除与顾家的婚约。我希望您能寻找到一种体面的、对江小姐百利而无一害的方式来退婚,而我个人的名誉,如果必要的话,可以不必顾及。我相信,如果这件事情办得好,全北宁都会知道江小姐是一个有原则、有底线、敢作为的好姑娘,往后她会幸福的。”
江老爷伸出颤巍巍的手来指向他:“你、你是说——你父亲要是在,绝对不会容许顾司令这样胡来!”
顾还亭面不改色:“是啊,真替您感到可惜,他死了快十年了。”忽视了江家老爷铁青的脸色,司令继续说:“如果您不同意,大可以就此离开;如果,三个月的期限到了,您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法,那么,抱歉,我会主动退婚。”
江老爷气得快站不稳。
不过,短短从偏房出来,再回到正厅的几十米路,他就想了个明白。
重新落座在女儿和妻子面前,江老爷大手一挥,对江媛说:“方才,顾司令向我请求,娶你为妻。”
司令看了一眼江媛喜极而泣的表情,女孩儿的脸颊即刻就红透了。
他只略有些悲哀的想,他们方才说过的话,她最好是该先知情的。否则空欢喜一场,总叫人有些难过。
可,江老爷不爱女儿么?就像万千来自旧朝的父母一样,他是爱的,也是宠溺的。这里面,总还要加上些体面、血统和自私。
司令通过江老爷,终于明白了公孙眉的心思。
顾夫人年轻时候敢和顾琛计划一场私奔,如今看去,她分明是更理解、更开放的。但是她到底年老了,是母亲,也是旧梁朝的九公主,也是顾家的夫人。
也就是这一刻,顾还亭知道,要想和何楚卿在北宁磊磊光明,他必须离家。因为现在的公孙眉,再大度也难免对何楚卿有偏见。
酒桌上,也容不得顾还亭将他们的好奇心一一满足,白鹭紧接着又问了个问题:“还有啊,你订婚的消息都轰轰烈烈传了这些天了,杨大总职没有来信恭贺吗?”
说实话,顾还亭等杨德晖的信笺已经有几天了。一语惊醒梦中人,他忽而想到,又或者不是大总职没写信呢?
这可是多么好的一个拉近彼此关系的机会。
何楚卿立在廊上抽烟。
他对面的包厢里,白昭洋早就口齿不清了。今夜,他妹妹白花重的男朋友,柳兴萼也位列其中。统共五个人,连吃带闹,不亦乐乎。
何楚卿差不多有三四个月没吸烟,第一口迎着窗口吹了风,甚至把他呛的咳嗽了几下。
顾司令的包厢距离他面对的包厢隔了一个。
何楚卿有意往那边靠了靠。
他刚回到包厢,心里就后悔了。他说过那么无情伤人的话,本该道歉都来不及,结果还理直气壮起来了。
于是,何楚卿接连喝了不过两杯酒,借口抽烟已有三四次了。
即便是见了面就吵架,他也还是想见顾还亭。
这次,他抽了一根烟,没等来顾还亭的包厢门开一次,还想再抽第二根。
打火机刚掀开盖,明火还没凑到叼在嘴边的烟上,他听见隔壁包厢传来一声重物倒地似的声音。何楚卿一掀起眼皮,那包厢门猛地被人推开,几声男女混杂、此起彼伏、撕心裂肺的尖叫传过来。
接着,那包厢里连滚带爬地踉跄着前后涌出许多人来,互相推搡着逃也似的狂奔。
有个侍应才路过何楚卿,闻此动静也吓了一跳,恰好路过那门口,他顺势望了一眼,霎时送了手里端着的几瓶名贵的红酒。
玻璃瓶七零八落地死在地上,侍应忙不迭后退了几步大叫:“杀、杀人了!”
何楚卿情不自禁地往那包厢门口迈了两步,包厢内的场景一点点展露在他眼前。
杯盘狼藉,凳子也零散地东倒西歪。
在那中间,姿势怪异地趴着一个人。血液已经从他身上浸透到了地毯上,和红酒一般无二。
不过一眼,何楚卿就认出来了这个人——柴隆昌?
是了,这的确是他们的包厢。方才,何楚卿同白昭洋还来敬过酒。
他、他怎么...死了?
何楚卿犹疑在门口,不敢妄自进入。
这时,看似死气沉沉了无声息的人猛地抬起头来,嘴里发出一声难捱地声响。他脸色痛苦,眼珠瞪得像快要掉出来。
何楚卿一瑟缩,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不知从哪飞来的子弹打进了柴隆昌的后脑,血花迸溅。
柴隆昌猛地一昂头,旋即脑门重重地砸在地上。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