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后,我亲自提审了几位魔君。
真相赤条条摆在眼前,刺得人睁不开眼。
我原以为自己的悲剧是天界一手酿成,却未曾料到他有多可怕,堂堂九重天,也不过是他手中一颗棋子罢了…
一步接一步,一环扣一环。与我成婚,得妖界,放妖兽,借簿天之手妄图除掉元君…
然后还得到些什么,统一六界么?
我头疼的发晕,又浑浑噩噩过了几日。
妖魔大婚不日即便设宴,无人阻拦,两界筹备得如火如荼,请柬送达六界,宛如顺水行舟,一切美好顺利,皆大欢喜。
清涟为我缝了红嫁裳,飞鸟堆花襦裙,羽纱流彩对襟,金珠银粉,点的殿里恍如白昼。
见她熬了几夜的眼泛了锈气,我忙夺过她的针线:“不是最不想我嫁去魔界吗,如今这样用心又是做什么?”
她却温雅地笑了,柔声道:“哪有什么我想不想的,自始至终,我不过要你过好罢了,若你觉得他是良人,我也认。不过将军向来不善纹绣,清涟能做的,唯有帮将军织就一次风光的礼了。”
“你这又是何必呢…”
万年来,从不可一世的神,到四处杀伐征战的妖,始终伴在我身边,如同初见时瑶池的那一瓣莲,那样淡,绽放时,又让人觉得那样幸福。我怀疑过,猜忌过,试探过,甚至在万念俱灰之际将她赶走过,细细数来,在我身旁最久的,竟只有她一个而已。
不知说是幸还是不幸
大礼前一天,我收到一个锦盒,暗纹云绸里,山茶挽月静静躺着,送来的小厮说,这是一位神爷给的贺礼。
我原以为早就丢了,他竟是一直留着这簪子,还将它补好了!
云绸下压着一页纸,苍劲有力地写着:我已查明簿天之事与魔族有关,你若起疑,无论何时何地,我带你你走。
太晚了,都晚了…你发现的晚了,我顿悟的,也晚了。
脸上有些凉,我抬袖摸了摸,抚到了满手的水渍。我以为我的泪早就流尽了,原来轻而易举触到我的,不过一个你而已。
只是迟了一步,一切都回不去了。
火红的妖云覆了漫天,笙歌婉转,清涟将点翠凤摇替我绾上,我晃了晃头,流珠叮叮当当撞在一起,却没有银铃那般清澈。
最后一片朱色落在眼前时,清涟捉了我的手问:“将军可是心意已决?踏出门去,一切就不能挽回了。”
我覆到她肩头轻拍了拍。
并非有意瞒你,清涟,我答应了一个人,此事危急,绝不将你牵扯进来。
若是没有镜玄,你,我,原可安稳快活,如今,我便要去把这弥天大错,彻彻底底纠正过来。
幽暗的天被红妆染色,处处张灯结彩,灯笼从奈何挂到了忘川,迎亲轿子搭的是白云山上常青的松柏,取长情意,十二位魔君立于步辇两侧,静静候着。
镜玄为了这场婚事,可真是煞费苦心。
有妖娘从清涟手里接过我扶上婚轿,沿着鬼街妖巷,浩浩荡荡,乐师将唢呐吹得震天动地,我随手化了两团棉花塞进耳朵里,摇摇晃晃地阂上了眼。
再睁开时,朦胧可见几座乌山,乐声不知何时歇了,步辇也停了下来。
空中浮着的大红灯笼,一盏,接着一盏,尽数灭了。
我挽手托了团冥火,刚要掀起头纱,身子却忽地一轻,落入一个生硬的怀里。
冥火跌落在地上跳了两跳,渐渐熄了。空荡荡垂落的手,指尖一点点蜷起来。
我成过两次婚。
一次嫁的是同样历劫的天神,中途被妖魔打乱,我惶惶然归了位,等着的便是一场恶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