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送上门找死的,不用客气。”林义把铁棍放回后备箱,盖上车屁股盖。“你好好拿着防身。”说着看一眼从大货车上下来的身穿黑色雨衣的司机,“我们得把车推出来,不然手拉着手一起去黄泉,我妹妹可会哭瞎了眼。”
季冰也看一眼。除去司机,副驾驶也下来两个穿一样雨衣的男人。
“推什么推?上车。”能推得动,还需要推吗?
把铁棍丢后排,季冰坐回驾驶位。林义还在车屁股后站着,他面向大步走来手里也拿着铁棍的四个黑衣人,右手伸进皮夹克里,一看就知道要拔枪。
“没有人质,也还没危及生命安全,你能开枪吗?”
掏枪的手顿了一下,林义转身,两步上车。
两人黑皮鞋下的淤泥晕开,浸湿的红棕色脚垫变成暗棕色。透湿的裤子,像保鲜膜一样裹紧小腿。
车子开始像秋千式的前后荡起来。林义紧盯后方不断缩短距离的黑衣人。
“最多10米,长铁棍就能挥到车屁股。”
车子继续荡秋千,方向盘向左又向右。车轮往左又往右,一点点荡上自己砸出来的淤泥洞。
“6米。”
前轮荡高了点,后轮立马后退。紧接着,前轮加速到15码往半个车轮高的泥坡爬。
“5米。”
借助后轮的推力,前轮爬上了一半。季冰猛打左方向,脚同时踩油门。轰隆隆,车轮三千转。飙高的泥水落在前窗上,留下一个个不规则的黑黄泥渍。
“3米。跑过来了。”
季冰稳住油门,车轮轰轰着终于爬上小泥洞。他赶紧右转,油门慢慢下压。而后猛地一踩,爬出后泥洞的车轮,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跃出泥洞。
“好样的。但有一根铁棍飞来了。”
季冰瞄一眼后视镜,方向盘猛地左转。铁棍擦过车屁股,插入田地,和正准备长穗的水稻一样高。
空手的黑衣人,伸手进雨衣里,掏出了和林义别腰间一样的吃饭家伙。
砰一声,迈巴赫圆润的屁股挨了一颗子弹。
“到山边!”林义道。他拔出了腰间的54手枪。咔嚓一声,上膛。
正准备开窗,车头猛地前冲。黄色的泥水拍打着车窗,黑衣人向前跑来。
“你等会从山上走,拿上铁棍。车子给我。”
“思思如果知道我丢下她哥哥,不会原谅我。”
“不是丢下,是你累赘。我一个人更好对付。”
季冰哼了声道:“我车子还没高级到防弹。何况水田限制了他的大马力优势。别指望自己的一把枪能对付要你命的四把和三根铁棍。”
上山不能快速隐掉身形,只会成为活靶子。而唯一可以上到马路的高地,被两辆货车堵死。
季冰叹了口气道:“林义,你后悔了吗?”
“后悔什么?”林义盯着追着车屁股的四个黑衣人。
迈巴赫绕着山体边缘的水田,忽左忽右躲避着突然的一声枪响。
“为什么余振例外?”连成一片的10亩田地,还算平坦。田埂右积水的缓冲,倒再没有紧包车轮不放。往宝山方向的田地被逐渐升高的山脉截断,往回的呈阶梯式向下延伸再起伏再下限,躲入一点都不像明早会见晴的大暴雨中。
“没有例外。”林义紧盯车后窗,“死刑犯的生命只能由死刑夺取。”
“没有杀人的罪犯,会被剥夺生命吗?就像这四个人,现在虽拿着枪追着我们想我们身亡,但我们活得好好的,他们会被死刑接管吗?”
“余振没有想谁亡。”
“你什么时候成他肚子里的蛔虫了?”
“他放下枪的时候,眼里有悔意。”
“你确定是悔意,不是杀气?”
“不是每个罪犯都能后悔的,大都死不悔改。能后悔,才能改邪归正。余振他……后悔了。”
季冰呵了声道:“后悔有用的话,就不会有悔不当初这个词了。”
“你从没遇到为过去后悔的病患吗?”
“很多。但想要治愈,必须接受过去的不堪和痛苦,逼自己勇往无前。”
“对病人的包容,不可以对余振一次吗?”
“你能容忍对自己家人下毒手的畜生吗?”
“我能。”他说。轻叹的口气,像吸烟时吐出的淡淡烟圈,朦胧的看得见却摸不着。“我已经容忍了。”
林义转回身子,头靠上椅背。“我亲眼见着,但我没能对畜生怎么样。”他说着低头看手里的枪,摸上自己的心口,闭了闭眼。
似冰雹样击打着挡风玻璃的雨点,忽然安静了。莫名的悲伤,从林义紧捂心口的手里溢出,充满了整个车厢。
无从猜测他看到过怎样的畜生,但他没有他的心胸开阔。
来精神科看病的都是受折磨的受害者。而施暴者没有进监狱之前,不会悔过自新。进了,也不会。
就算会 ,又能弥补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