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八 别君意(2 / 2)听凤鸣首页

“嘶,”褚副官终是经不住冻,边往门外走边说,“走了。多谢。”

然后他就再也没回头。

经此一遭,郁晚枫对褚玉彻底放下心来。太平院也定好了朝廷钦差启程南下的时日。徐多贵得到消息,依依不舍地和父母告了别。

在车队经过寻梅酒楼时,他小心翼翼地撩开帘子,做贼似的,最后偷了一眼比胭脂还艳的红梅。

随后他就触景生情,心口忽然沉重无比。

“哎。”他放下车帘,短叹一声。

车内服侍的童子见他叹气,诚惶诚恐地问道:“大人可是冻着了?”

徐多贵瞧他两条蚯蚓般的眉毛焦虑地扭曲着,便和善地朝他微微一笑:“没有的事。”

小童的五官这才舒缓些。

行至京城外,郁晚枫招呼大家下车休息片刻,透透风。

徐多贵掀起袍子,随意地坐在一块没有积雪的石头上,还未来得及欣赏满眼的银装素裹,一个禁卫模样的小卒就捧着木盒走过来道:“徐大人,这是宋大人给您的药。他说,您是北方人,到了南方恐怕会水土不服,吃点滋补的药会好受些。”

“啊?”徐多贵“噌”地立起身子,双手接过那沉重的药盒子,压低了声音说:“这真的是……太感谢了。”

他环视四周,在远处一棵枯木下寻到了太子文侍裹着白裘的单薄身影。

宋端衣好像什么时候都穿着他的青绿长衫,不知是同一个样子买了许多,还是他朴素地只反复穿那一件。在周围莹白雪景和枯枝败叶的映衬下,他就像隆冬中的一抹春意。

一股莫名的近乡情怯之情自徐多贵心底生起,惹得他不敢上前当面道谢,只能在心里默默感激。

金乌西沉,此后它又经历了无数次起落,目送着钦差一伍从京城抵达江北沿岸。

郁晚枫带着几名随从先行上船检查,确认没问题后才让宋徐二人登船。两岸灯火葳蕤,郁爷兴致不错,拎着两壶在沿岸买的酒水,到船头赏夜景。

都说江南是山清水秀的富饶之地,可隔着夜色看,两边都是一样的流光溢彩,群楼接踵,谁也不比谁差。郁晚枫乜斜着眼,心道果然耳听为虚。

漆黑的江水来来回回拍打船身,晚风清清爽爽地吹着,可他的心神并不为美景或美酒所动,当城门完整映入眼帘时,他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劲。

“这么大阵仗,真让人敬谢不敏啊。”郁晚枫自言自语道。

与此同时,城门上的几队士兵聚集在一块,中间围着个披甲戴胄的校尉。

校尉姓付,他举着火把,正义正辞严地说:“再次强调一遍,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自乱阵脚,想想你们家的田、你们家的人!朝廷派来的官,除了征税,还会什么?头上有个庞府已经够大伙受的了,我们绝不能再让钦差得逞,必定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手下士兵个个脸上挂着视死如归的凝重,除了一个年纪极轻、个头顶高的少年:“校尉,可我听说那个钦差原本也是个种地的,他应该理解咱们的苦日子吧?万一他真是来彻查庞府、替天行道的呢?”

付校尉眉头一皱:“天真。如果他的心思真跟你们种地的一样单纯,他就不会受到朝廷信任,被派来这里;他必定和那些毒虫是一伙的。”

少年还想说什么,却被另一个士兵打断:“校尉,那我们抓了钦差后该如何处置?”

“废话,当然是杀了,不然留着让他回去告状吗?”付校尉的视线开始时不时地往江面上飘。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说,钦差是庞大福杀的?这样一举两得啊!”少年有些激动地说。

付校尉眉头紧锁:“乳臭未干的毛猴子,懂个屁!管好自己的事!”

少年委屈地瘪瘪嘴,默默站到了队尾的阴影中。

随着校尉一声令下,城门巡防恢复了秩序。身着黑衣的士兵们腰悬长刀、手执兵戈,在寒夜里走动时发出森然金铁之声,恍若重重鬼影。

少年一双瑞凤眼炯炯有神,紧紧盯着付校尉来回踱步的身影。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后,校尉看见了钦差船只的全貌,开始往楼梯处走。少年脚下一拐,悄然跟了上去。

付校尉下楼梯时总觉得脊背发凉,可每当他回头看时,又什么都没有。他不禁怀疑自己是否是做贼心虚。

就在他即将踏上最后一级石阶的刹那,两只苍白的手猛然出现在黑暗中,索命般扼住了他的咽喉。

付校尉被抵死在墙上,两眼像死鱼一样瞪着,双手徒劳地扑腾,不能撼动那人分毫。

少年清澈的面孔近在咫尺,然而,他眼里闪烁着妖邪般的绿光。

“告诉我你劫持钦差的计划,全部。”

付校尉两眼无神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嘴唇不由自主地上下翕动,在一张一合间,他已将自己周密的计划尽数说出。

而后,狭小的空间里绿光一闪,二人一齐消失在楼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