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小封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虽名义上是晋不浑的弟子,可尚未弃世入道,此番途径魏镇带她去看一眼也未有不可。
“嗯。”
得到祝小封的应允,黄云微才肯轻轻松开他的衣袖,眼含泪光十分感谢道:“谢谢二师兄。”
“明日午时,我来接你。”
余音未落,祝小封便已没了影,只留下桌边杯口已凉的茶碗。
来山上数多时日,虽知道父亲弟弟皆被晋不浑所救,但却一直不得见,黄云微心里十分挂念,一日之间至亲去之有三,唯有此二了。一想到被残忍杀害的母亲和姐姐,还有护她而亡的哥哥,黄云微就忍不住恨意翻涌,泪光斑驳。
如今她就要见到自己父亲和弟弟,还能去上学,心中不免激动,恨不得马上就随祝小封下山去。
想着前些时候与闻闰一同采摘的果子已经做成了果酿,她也写不了几个字,也未曾见过师兄师姐的名字,便画了小图以作区分,分别贴在盛满果酿的酒壶上。自她上山以来,除了晋不浑外便是闻闰对她最是照顾,黄云微特地留了两壶给他。
不远处峭壁横生的老松树上,闻闰时常倒悬在枝头修行,黄云微一出梨园的门一眼就能看见他。
还未睁开眼,鼻子就闻见了她身上的气息,闻闰高兴地松脚从树上掉落下来,飞快来到她身边。
“小师叔想好了今日去哪儿了?”
黄云微摇摇头,将手里的两壶酒提起来:“哪儿也不去,答应给你的果酿我做好了,专门给你送来。”
闻闰赶紧接过两壶,满脸高兴,迫不及待开塞闻了闻,又倒了些在嘴里呷了两口:“果然好喝!”
“那是。”黄云微在树下寻了块大石头坐了下来,从前家里的果酿许多都是她做的,连姐姐这样贤惠的女子做出来的也不如她。
闻闰坐到她身边,二人静静地坐着,任山风拂面,果香盈鼻。
眼前是连绵的山,是轻雾流岚,诸色轮转,各自风情。她去过枫黄梧红的梧桐半坡抓鸡捉兔,去过白雪堆着黑水的静默池捉鱼,去过荆棘丛生的泼绿山掏了许多筑在荆棘笼中的鸟蛋,去过冷雾弥散的挂寒山摘果取栗,去大雪倾覆的三寸山拔卷尾兔子,摘了通透如冰一般的青蕊莲花,还去了花田遍布的浴凝海割了满背篓的葵花,炒了许多香脆瓜子······
如此种种,又有闻闰的照顾,在山里的日子,她过得逍遥自在,好不快活。
侧见黄云微笑意满足,闻闰也高兴,便问:“小师叔觉得山中如何?”
“好看,好玩,自由自在!”黄云微脱口而出道。
闻闰笑了笑,说道:“这山中十数年如一日,若非这些日子陪着小师叔,我大抵是不知这山中的好。”
“你才多大,说话口气怎么和山里的猎户爷爷一样。”黄云微说笑道。
多大了?闻闰自己回想起自己病重时被父母交托给师父带到山中疗养,跟随师父用药调养了两年才渐好转。初入道时方才十七岁,正是好耍的年纪,虽已入道却无法定心,又争强好胜,总喜欢仗着两三拳脚找龟山的弟子斗武,每每输得难看,不知自己的道究竟为何,也不知自己为何要留下,苦闷至极,拨指浅算,竟不觉过了许多年。
“小师叔可知,古稀之岁,从心之年?”
黄云微摇头,却很高兴:“我不识,不过就快识得了,明日二师兄就要带我下山上学去了,等我学会了就什么都知道。”
“你要走了?”闻闰有些意外,失落道,“那你今日来找我是为了辞别?”
黄云微指了指他手里的果酿,说:“我答应了要给你留两壶的,可没食言。”
“要去多久,何时能回来?”闻闰追问道。
黄云微谨慎地环视四周后才靠近闻闰,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有点怕他,不敢问。”
话落,闻闰顿时被逗得大笑起来,安慰她道:“别怕,祝师叔只是不太喜欢同人说话,其实脾气是极好的。”
“脾气好?”黄云微小心问道,“他读书很厉害吗,我见读书厉害的脾气都很好,你的脾气就很好,我哥哥脾气也很好。”
想了想,闻闰也不知该如何说才能让她明白祝小封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便说道:“若要说读书最好的,当是丁师叔,他有一藏宝楼名曰慈文归阙,内有古今奇书万万,无人堪比,至今也鲜少能有人进去一观。我虽不知祝师叔学识如何,但其剑术精绝,或能与龟山剑宗薛峰一战。”
闻闰所言黄云微听得不太明白,却听得出祝小封很是厉害的人物,问道:“他打架很厉害?”
闻闰点头:“自然。”
如此,一股念头自黄云微脑海中迸然而出,若能让他教自己拳脚剑法,再见那暴徒之时,便能亲自为她惨死的至亲报仇了。
想着,她的恨意不知不觉从眼中透露出来,闻闰抬手,轻轻朝她的眉头弹指一点,瞬间散去她眼中的阴沉,对她温柔笑说道:“你放心去吧,我守着浓舍等你回来。”
黄云微吃痛地揉了揉眉心,见他脸上笑意温柔如同兄长一般,令她心里一暖,不忍说再见。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