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总是此间云雾缭绕,那间流岚妖娆,让人看不清山外人间。
知道黄云微不懂术法,山中各方禁制又万千,让她行动不自在,唐小山将自己的大弟子闻闰遣去照顾她。闻润脾气好,待人和善,入门的时间也长,许多人事他都十分清楚,虽年岁长了黄云微许多,但入道后因为修行的缘故,看上去也只有二十出头的模样。
原只听过梨园的名字,上山以来却从未见过,直到将黄云微领到门前,闻闰手持唐小山的符令撤去禁界,才算见识到了梨园的真面目。
梨花满枝满簇的绽开,层层叠叠,漫山如雪,尤无尽头,若无脚下的石子路指引,有几人能不会迷失在这花海里?
小院在梨花深处,据说原来叫竹庐,周围也不是梨园花海,而叫飞泪林,山风滚来,整片绿林翻涌如海。
在晋不浑掌山迁入云上不见天前,竹庐是晋不浑的避世居所,后不知为何竹海变梨园,还被设下了禁界,百年无人涉足半步。当晋不浑冷不丁的将这块禁忌之地给了自己的小徒弟时,唐小山也是吃惊不小。
小院的门口有块大白石头,石头上刻了“浓舍”二字,里边不大,就一栋吊脚竹楼和一个巴掌小院,院子里有一口井,井口边开了一些蓝色的小野花,进门右手边有棵被一刀横断的老树桩子,上面摆了一盘棋,还有几只木墩子零星散落。
这里和黄云微原来的家差不多大,她家院子里也有一口井,娘亲时常带着姐姐和她在井口边择菜洗衣,爹爹就在旁边刨木头做活。她家门口种了三棵橘子树,哥哥爱在树下乘凉看书,弟弟就爬树捣乱,常常被哥哥揪着打屁股,家里只有哥哥管得了他。
“按师尊的意思,浓舍今后就是小师叔你一个人的居所了,屋里缺什么尽管吩咐,弟子尽早给您添置。”闻闰一边为黄云微打开屋门,一边说道,“师尊有个规矩,做师兄师姐的要给新进的同门准备见面礼以示照顾,师父和师叔们的礼物早就送过来了,就放在桌上。”
“见面礼?”黄云微有些受宠若惊。
闻闰将黄云微引到前厅的长桌边上,上面摆了几个漂亮的盒子,漆纹的、彩绢锦绣的、还有镂刻雕花的,看上去十分贵重的样子。
屋子里的陈设也是一目了然,一张大白石床横在最里面,两边有六棱回纹窗,窗边有条长桌,桌上空荡荡的。
黄云微紧张又小心翼翼地触摸着这里的桌椅,这里像极了她的家,这番触景伤情眼泪瞬间湿了她的眼眶,以为这里的一切是师尊特地安排的缘故,心中更加对他感激万分。
“晋不浑可真小气,这么点儿大的地方如何让你住。”
黄云微闻声回头,正见姬小玲一身锦绣华衣,挽着斑彩的披帛,长眉远黛,一朵浅白银光的花钿自眉间生出盛放,她身姿曼妙,举手投足无时不透着骨子里的高傲和优雅。
姬小玲将目光停在黄云微身上稍作停留,看着她一身破烂衣衫又一脸脏兮兮的样子不由地轻轻一笑。
黄云微看着眼前如此华贵绝色之人,身体紧张得不能动弹,许久,才有些哆嗦地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来:“三……三师姐……好。”
“三师叔好。”闻闰抱拳合中指,微倾一拜。
姬小玲朝他摆了摆手,会意向二人作礼告退。
来到黄云微身边,姬小玲抬手轻轻朝她眉心一点,她整个人顿时松弛下来。
“来了这山上就不必客气了。”姬小玲温声柔语安抚道,“别着了唐小山的道,让闻闰把你也给带坏了,这山里头人少地方宽敞,就是要随心所欲,逍遥快活。”
闻闰自小拜在唐小山门下受唐小山熏陶,事事规矩有礼,即便黄云微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只要是晋不浑的弟子,他都礼敬有加,诚心唤她作师叔。
见闻闰离去,姬小玲兴致勃勃地拉着黄云微在桌子上找到自己给她准备的见面礼,一个云锦的盒子,盒子里面放着一身云纹蝉纱的流仙裙,好看极了。
“我看你身量小,穿这件衣裳正好。”一边说着,姬小玲将衣裙往她身上一放,随即替换掉她身上的旧衣服,又顺手重新给她梳了头,将长生令的银色梨花别入她发间,见她已然焕然一新,才满意地点了头,“还不错,就是太瘦了,多吃些肉长两年就好了,这女子就得让自己活得美一些,才不负韶光。”
新衣轻逸柔软还有一些淡淡的香味,穿在身上就好像走在煦日和风里,像是做梦一般,让她觉得不真切。
“我以为我是第一个到的呢!”一阵清风掠过,来人就已经站在了她们身边,手里提了一篮子果子和花,送到黄云微手里,“来的路上摘的,看着挺漂亮,我猜你应该会喜欢的。”
来人正是言珏,晋不浑的第四弟子,也是他费心为自己挑选出的承继之人,奈何人虽入道,心还贪着红尘,惯会招蜂引蝶,浪荡风流。
姬小铃余光白了他一眼,嘴上也不绕过:“言小珏,这是你原想拿来哄白真真的吧?”
言珏身姿修长,黄云微身材娇小,只能仰望看他:他俊秀如山,棱缘利落,眉目干净分明,身着竹叶飞掠的玄色阔袖儒衫,一头乌发懒散地披散,发尾只扣了个银簪。黄云微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犹如小鹿乱撞,他像极了于她遥不可及的高门子弟,只站在他身边,黄云微都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扫了一眼桌上的礼盒,言珏从中拿出了一个小素木盒子放在黄云微的手上,道:“这是琪琪鸟的蛋,我快将它孵出来了,就差最后一口气,送给你解闷。”
她从来没听说过什么琪琪鸟,黄云微好奇地将盒子打开,里面装着一颗她从未见过的蛋,半个拳头的大小,圆滚滚的,蛋壳五颜六色,十分漂亮,她心里很是喜欢。
“谢谢四师兄。”黄云微小心翼翼的低声谢道。
言珏倒不见外,反身就找了个位置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喝完瞥了一眼桌上的贺礼,就剩三件,他拿起个臂长的黑木盒子在手中掂了掂,好像没什么东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