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种情况在夏晚生出现之后就改变了,戈恩斯一时间发现这世界对自己而言就是个庞大的迷,更糟糕的一点是自己现在就身处于这个谜团之中。
他想要走出去,就必须先看清它。
片刻后,电脑的开机键亮了起来,戈恩斯知道这是电源启动的讯号,店长已经黑进了这里的系统。
“把她抱过来,然后我们出去吧。”
戈恩斯说。
“好。”
夏晚生将渡鸦抱到电脑前,在一边的摄像头视野盲区摸索了一阵后,帮她固定好身子,接着也走了出去。
……
香烟已经全都丢掉了,戈恩斯没什么能咬在嘴里的东西,好在隔壁自习室里有贩卖餐点的柜台,虽然没有电,但却有些饮料和零食,戈恩斯拆了根拐杖糖叼在嘴里,和夏晚生坐在柜台前等着新的短信。
这种糖据说是以前印第安那州的一个糖果制造商发明的,他想要做一个能为神做见证的糖果。
拐杖糖的形状像字母J,代表耶稣,也正好代表了「牧羊人」的杖,寓意神带领迷失的众生前行。
遗憾的事是并没有神来带领戈恩斯,只有恶魔与他同道。
他不知道外面的事儿还要忙多久,YCPD的人肯定是来了,监管者有没有大驾光临还是未知数,如果事情发展和夏晚生说的一样,那么幕后操控茨诺尼亚‘死而复生’的人会在所有人离开后于墓地现身。
还好他们有时间可以等。
“……来一根?”
戈恩斯不安地敲打着桌面,将袋装的糖果滑给夏晚生,他们刚才就在聊这个话题。
“你吃了这糖会死吗?”
“不会。”
夏晚生摇摇头,没有接过糖果,“圣水、大蒜、十字架、木槌都不能杀死恶魔,那都是迷信。”
“所以说耶稣是不存在的?”
戈恩斯舔舐着略有些磨舌的糖果,让他感觉像是在叼着一个细小的烟斗,自从乔娜‘出生’后他就在尝试戒烟了,事至如今也没能完全戒掉,嘴里不含着些什么就总觉得没办法安心下来。
“你要问的应该是上帝是否存在,耶稣是个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人,上帝就不知道了,起码我没见过。”
夏晚生婉拒了戈恩斯的好意,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不喜欢这种过于甜的东西。
“真是古怪,明明恶魔都有了,却没有神,按照茨诺尼亚和盖特神父的说法,你们早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戈恩斯说,他想到了当初和夏晚生在A156号列车上的谈话,对方就那么装作一无所知地听着自己侃侃而谈,现在回头看真是莫大的讽刺。
“我很好奇,恶魔是怎么繁衍的,又是从哪儿来的,难道真被教授和神父他们说中了?”
“第二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第一个倒是能说说。”
夏晚生回答道。
自从在戈恩斯身上种下了种子之后,一些关于恶魔的记忆也在他脑海里解锁,他并不介意和戈恩斯聊这种话题。
“噢?”戈恩斯将背挺直了一些。
“恶魔是崇拜血的生物,它们的繁衍也基于这一条规则开始,但说实话,那对它们而言不能说是繁衍,用‘创造’这个字来描述才更为准确,它们通过与同类融合血液中的力量创造出下一代的恶魔,这种行为也会被用在人类身上,只是人类难以承受恶魔的血液,所以他们不会成为恶魔,只会成为眷属。”
“它们……?”
戈恩斯注意到夏晚生又将他自己从恶魔的行列中摘除了,但这也不是第一次的事。
夏晚生现在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不曾流传出来的绝密,它属于恶魔,这世界上一切和恶魔有关的事都被监管局掌握,以纸质文件、电子生命或生物设备为载体,它们或是被锁在了地底被碳层覆盖的实验室深处,又或是被寄存在了重兵把守的某个私人保险库内,别人试图染指等于在触碰监管者的逆鳞。
“所以说,恶魔之间存在着血脉和族谱?”
“算是吧。”
夏晚生点点头,“但它们的族谱没有那么复杂,别认为它们是一个大家庭,每个恶魔都是弑母弑父者,它的诞生必将导致其‘父母’的死亡,它们没有亲戚,更不可能有几世同堂的场面,恶魔都是孤儿。”
“这是什么意思?”
戈恩斯去拿水杯的手顿住了,拐杖糖对他来说有些过于甜腻,所以他又翻找出几袋速溶咖啡,虽然没有热水,但眼下这个关头也只能凑合。
“恶魔们认为力量分为两种形式:物质、意识,分别对应着肉体和灵魂,肉体的中枢是心脏,这也是血液的汇聚地,而灵魂不存在中枢,只有‘容器’,它们自认为身是灵魂的容器,而心是肉体的精华,因此要创造新恶魔需要两个步骤。”
“第一阶段,恶魔的身体会融合,成为产房,它们的力量、血脉、意志全部汇聚到心脏处,肉体会迅速老去,经过漫长的时间后,新恶魔会从它们的心脏里重生,它会吞吃前者的血肉和骨髓,而后完全继承上一代恶魔的能力以及记忆,没办法说它到底是崭新的存在,还是继承两个恶魔意志的一具躯壳,唯一能确定的是,新的恶魔永远比上一代要强。”
夏晚生给自己冲了一杯冰咖啡,戈恩斯则已经没有这个心思了,他突然觉得糖果也不是那么甜,因为听的东西太过震撼所以现在嘴里反而是麻木的,什么味道都没有,只有粗糙的糖果在磨蹭着上颚。
“所以还好你们杀的快,恶魔没有更迭到下一代,不然灭族的就是人类了。”
夏晚生说着,好像在为人类感到庆幸。
“你到底是哪一方的?”戈恩斯不由得问。
“我?”
夏晚生捻着一次性塑料勺子搅动着咖啡。
“哪一方都不是,算是旧时代的残党吧,我不是上一代的恶魔,所以对它们没什么感情,不过恶魔本来就没有这种情绪。”
“你还活着,所以说恶魔迟早还会再现身是吗?”
“这就要看我的心情咯。”
夏晚生狠狠搅动那根软绵绵的勺子,让杯子里出现了一道漩涡,“但我死后还有没有这种机会就难说了,戈恩斯先生你也可以试着杀了我,要是我没有‘桀桀桀’地笑着复活,那多半就是game over了。”
戈恩斯没有搭理夏晚生的调侃。
“你说人类不能成为恶魔,那我现在算是什么?”
“勉强还算是人类吧,你不会成为眷属,也不能再变回纯粹的人,要说的话你现在就是走在成为恶魔道路上的独行者,你每迈出一步就要紧跟着把上一道脚印擦掉,要是被其他人发现你就完蛋了,不待我收走你的命,你就会死在其他人手里。”
“我绝对不会死的,你这辈子都要浪费在我身上了。”
戈恩斯坚决地说道,他下意识就要去摸口袋里的打火机,可他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用过那玩意了。
“但是你知道我体内的噩兆吗?它变得……不像是一种病症,而像是一种生物,我能听见它在讲话,你记得缝接吗?A156号列车上的那个怪物,我有一瞬间感觉好像变成了它。”
他说。
“这是噩兆的影响,还是你救活我的代价?”
“两者都是。”
夏晚生回答:“对一般人来说噩兆就是绝症,但你现在是处于恶魔与人类之间的生物,噩兆对你而言具有两面性,它既是诅咒也是赐福,现在知道你身份的人只有一个。”
“那个人已经死了。”
“还有一个。”夏晚生说。
“谁?”戈恩斯挑眉道:“你?你不算。”
“不,那人在隔壁。”夏晚生指了指墙壁对面。
“她?她叫什么来着?”
戈恩斯记起来了,前不久夏晚生的确是说过他将交易的内容告诉了那个人,但那又怎样?她已经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了。
“渡鸦。”
夏晚生回答,“现在的话,她可能叫猎犬。”
“猎犬?什么意思?”
戈恩斯不明所以,他看见夏晚生从杯子边上拿出了什么……那是一部手机,通话的界面还亮着,但是另一边没有声音,话筒图标上是一个红色的叉,表示它被关闭了。
而在下一刻,戈恩斯好像听见了有个人在手机的另一边喊‘店长……’。
声音戛然而止。
“要过去看看吗?现在应该差不多了。”
夏晚生没有明说发生了什么,他只是从柜台的高脚椅上站起身,而后用那柄勺子在空中随意挥舞了两下,两道裂痕瞬间撕裂开自习室的墙面,紧跟着从那面贴着零食柜的墙壁后传出什么重物落地的碰撞声,
诡异的是,夏晚生的手机里一样也传出了乒铃乓啷的动静,而后就是一长串滋滋的电流声。
“走吧,戈恩斯先生。”
“去做什么?”戈恩斯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手机,那上面并没有新消息。
“去见见我们的那位同事。”夏晚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