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教就是不教!何况你的真气不足,学也是学不会的。”
布言嘱托呼延春不要乱动身体后,就离开了。
呼延春简直不知道他为什么来到这个小岛上还这么神神秘秘,仿佛这岛上有他的劲敌似的。
又过一月,呼延春已能下床走路,还能帮忙打扫一下屋子前后的鸟粪。
布言虽然独自生活在这个小岛上,却疏于打理岛上卫生。
此时的雾狄帝国已经进入凛冽的寒冬,但这个岛上却依旧春光明媚,没有一丝寒气。
此外,这个小岛上没有猛兽,普通的食草动物甚至能够悠然自得地从房前串过。只是在呼延春拿自制的矛投向它们几次后,这些诸如麋鹿的动物就不再敢轻易露面。
呼延春最近以来吃的药已经逐渐减少,意味着他只能靠吃药过日子的生活快要结束了。
最令他奇怪的是,布言明明不像他一样身受重伤,却也只是和他一样靠吃药物饱腹。
尽管这岛上水产丰富,又有野禽,布言也是一口肉都没吃。
他曾向布言问过这个岛的名字、隶属何国。
但布言却说他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而且这个岛介于雾狄帝国和东别国之间,不归任何人管。
呼延春的强迫症犯了,决心要给岛起一个名字。
他站到高处,发现岛通体狭长而弯,便如新月一般。便称呼其为“新月岛”。
又过一月,布言已停止对呼延春用药。
他惊叹道:“你的身体比我预料得好多了,我原以为你要在这岛上居住上半年之多。”
呼延春听到这话,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布大师,我们要回去雾狄帝国了吗?”
布言只是摇摇头:“是你要回去,我是不会回去的。我已经不是雾狄帝国的人了。”
呼延春难过的当然不是要离开这个岛,而是要和布言分开。更确切地说,是为布言还没有收下他这个徒弟就要和他离开而难过。
那么强大的人在眼前,却如何让呼延春甘心不拜他为师?
他想着,只要再多和布言待上一天,自己就有更大的把握说服他当自己的老师。
而怎样才能让自己多留几天呢?自然是装病。
晚上,他在半夜醒来。揪着肚皮呻吟道:“怪老者,怪老者!你徒弟要死了!啊呀!我肚子好痛……病又要发了!布先生,看来你还是没能救我的小命啊!”
他这一说便是一个多时辰,边叫骂边打物。
可是就是不见布言出来。
又有一个时辰。呼延春开始咒骂布言见死不救。
这回屋外蓝光乍现,布言已推开门进来。
呼延春故作癫狂,挥掌就要打布言。
布言巧妙躲过,又顺手推了他一把,就把他摔向了墙角。
“你哪里又不舒服了?白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呼延春倒在墙角,瑟瑟发抖,说:“我怎么会在这里……啊呀!我的肚子像是有小虫子在爬,现在好像要顺着食道爬出口来了。这种感觉……简直比那日被族狗打伤还痛。”
布言把手搭在呼延春的手上,却并没有切出异常。
“你的脉象不沉不缓,不弦不涩,一点问题都没有!你最好不是在装病!”
呼延春皱了皱眉:“我装病有什么好处?难道是为了和你多待几天吗?那我不如立马去见阎王爷!你身为修行者,哪能用世人的方法给修士看病?我的病一定是严重得无法切脉了。我求你劈我一掌,让我快快死了吧!”
说完又翻滚起来。
布言若有所思,最后问道:“这岛上的东西繁多,有毒没毒的都有,怕是你嘴馋拣去吃了,中毒了!”
呼延春内心感到欢喜,忙附和着布言说:“是极了,是极了!我胡吃海喝,连我自己都不记得吃过哪些东西。”
谁知道布言却哈哈一笑:“呼延春,你要骗我到什么时候?我初来这岛上之时,就把一切有毒的动植物剔除,只留下有益的,你上哪里中毒?你赶快躺到床上去,明日天明,我送你回雾狄帝国。”
呼延春心里暗骂了一声,嘴上说:“我也没说吃的只是陆上跑的、土中长的东西啊?我白天下海,捉了一条蓝颜色的鱼吃,哪里想到它竟是有毒的。”
“什么也别说了。你且睡上一觉。出了什么事都由我担着。”
呼延春心里骂道:“什么叫出了什么事都由你担着?倘若我死了,你还不是把我扔海南喂鱼了?那也算是担责么?”
待要继续说几句话、继续弄出疼痛的样子,布言已离去。
自从呼延春来这个岛上以后,布言就不再睡在屋里。
呼延春曾见到过他在一棵参天古树上午睡,便猜测他晚上应该也是这么睡的。
心下疑惑:“无相君喜欢睡在瓦上,布言喜欢睡在树上。以后我有本事了,也学着他们,睡在火山口上。”
下半夜,呼延春彻夜未眠,为的就是让自己次日天明醒来时精神不佳,便和生了大病一般。
次日。布言来到呼延春的房间,见他还是缩在墙角,问:“你怎么不上床睡觉?”
呼延春说:“我疼得连路都不会走了!怎么过去那边!”
“果真么?”布言伸手去抬他。呼延春就势将重心下移到下身,造成自己疼得不能动的假象。
布言只用一只手就将他安放到床上,给他盖了厚厚的被子,说:“你休息一天。明天再带你回去。”
“一天?”呼延春诧异地说,“你认为我一天就能好了?”
布言已经拿了一瓶药水倒入呼延春的嘴里:“一天已是绰绰有余了。你要知道,我以前救人的时候,连虚症都是立竿见影的,更不用说实证!”
布言给呼延春喂完药就离开了,很长时间没有回来。
呼延春躺在床上,觉得装病不是继续留在布言身边的好办法,但是又没能想到更好的办法代替它。
就在他十分烦躁又要骂人时,他看到那些瓶瓶罐罐,想到了一件事情。
他来到一个三面环山的小港口,用树枝、巨石封住出口,制造成一个封闭水域。
封闭水域里面有很多鱼,他把里面瘦小的鱼扔到外面,只留下肥而大的在里面。
又泳进深水区,捉了好几条大鱼,扔到那封闭水域里。
又开挖出一个大坑,引海水入库。捉来两条大鲨鱼放入坑中。
他生了火,烤了好几条鱼,鱼香味传遍大半个新月岛。
布言见他早上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现下却已能够捉鱼、开渠,不免好奇地问他:“你捉这么多鱼干什么?反正我看你的病也好了,我今天就可以带你走,你也吃不了那么多的鱼。”
呼延春故意大声咳嗽:“我不吃,鱼是留给你吃的。你每天只吃药片、药丸子,身体会吃不消的。鱼就在这个潜潭里,你要吃鱼时,随手一摸就能够提上来一条。”
又指了指那两条鲨鱼:“我怕你走后一个人待在岛上苦闷,给你捉了这两条鲨鱼。你想看斗鱼时,在它们身上打一个伤口,流些血出来,把它们放在一起,就可以看它们厮杀了。”
“你不是痛得要死了么?还做这些干什么?”布言不解地说。
“我死了倒是没有什么事,就是我一死你就没有陪伴者了。我想,反正我终究是要离开新月岛的,离开了新月岛也反正是要马上死掉的,那就在临死前给我的救命恩人做点事情。来吃鱼吧,烤好了!”
呼延春说着扔给布言一条又大又黑的鱼。
布言接过鱼,却并不吃。
“吃吧,我不会在上面下毒的。我还指望你带我离开新月岛呢。”
布言撕下一小块鱼肉,细细地咀嚼起来。
“你烤得并不好,太煳了些!”
“原来你也懂得享受。”呼延春说,“不过将就着吃吧,一个将死之人能烤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你一口一个要死,我看你却好好的。”
呼延春挨到布言的身边,说:“我已经病入膏肓,病不发作的时候是挺正常的,一发作起来就是要我的命。我现下已经活不久了,你难道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说什么?”
“比如,你为什么要离开逐幽堂?逐幽堂的大弟子可是找了你很久了,连漂泊在外的魏折民也被他叫回来了。”
布言闻言,一把丢掉那条烤得黑乎乎的鱼,起身离开,说:“史无法那个混蛋!”
呼延春心想,这个布言可真是个乖戾之人,方才还好端端地和自己吃鱼,一听到自己说了句逐幽堂就变得这么暴怒。
但这也提醒了他,于是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三年前你离开逐幽堂,乃是负气出走,可能就是因为大弟子史无法。”
布言停住脚步,继而折回来,厉声问:“你和史无法是什么关系?你也是逐幽堂弟子?”
呼延春就是再笨也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回答。
“我一天都没有在逐幽堂待过,却和逐幽堂闹了很大一个不愉快。右堂主魏折民要毁我的容颜,只因我打了他的姑娘。他的姑娘又禁止我去逐幽堂。可是它逐幽堂算是个什么东西呢?我为什么非要去那里呢?至于史无法,我压根不认识他。要不是你说出口,我根本不知道他就是逐幽堂大弟子,逐幽堂大弟子就是他。”
布言怀疑地看了看呼延春。呼延春接着说:“你既然和史无法有那么大的仇恨,就把他杀了得了。为什么要跑来这个新月岛上惩罚自己?”
布言叹气:“师出无名啊!
“三年前,我还是逐幽堂的左堂主,武功远没有现在好,连带出来的弟子都不像话,很少有突破营尊的。你知道稽天宗么?”
呼延春点点头:“知道。民间流传这样一句话,‘稽天名宗二十人,可搅雾狄二十载’,说的正是咱们的国家被稽天宗的几个人牵着鼻子走了很多年,处处受限于他们。”
“你是不是觉得他们很坏?”
“当然啊,这么多年来,他们稽天宗的人盘踞在我们雾狄帝国,坏事也不知道做了多少,已到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地步。”
“是啊,三年前,我也是和你这样想的。
“这个稽天宗到了雾狄帝国,并没有固定的老巢。有时,他们活动在宫中,把皇帝老儿当猴耍,有时又横行乡里,欺男霸女。
“逐幽堂作为雾狄帝国最高学府,堂里面不乏很多心系国运的弟子。
“我们派出几名弟子出去寻找他们的老巢。他们找了一年多,发现这二十个人常常在百部城的一个塔楼上碰面。
“这座塔楼废弃已久,当地人称其为‘葫芦塔’。你听说过三年前那件震惊大陆的‘葫芦塔事件’吗?”布言看向呼延春,问。
“听说了,据说是百部城有人在那个‘葫芦塔’地下埋了几十吨的炸药,打算炸毁塔。但是没有成功。后来,百部城一分为二,西面划入罗所城,东面划入拨恩城。两个城市的人从此不得来往。”
“这一切的事,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布言说,“逐幽堂弟子们得知那葫芦塔就是稽天宗的老巢后,花费一个多月,打通地道,在葫芦塔下面埋了八百斤的白光炸药,打算趁下次稽天宗的人团聚于塔时,引爆炸药,连塔带人,炸个虚无。”
“什么是白光炸药?区区八百斤,能有什么效果?”呼延春一直听说葫芦塔事件里的炸药有十几吨,此刻才知道那大概是以讹传讹。
布言回屋取出一个黑色小铁瓶,瓶子上头露出一根导火索。
“这就是那白光炸药?”呼延春伸出手就要接过它。
布言把铁瓶递与他,呼延春的手顿时往下坠,那小小的瓶子竟然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布言微微一笑:“忘了和你说,这炸药质地非常重。不然一个地道里哪能塞下几十吨普通的炸药。
“其实那年我们所要用来炸毁葫芦塔的炸药也只不过是一坛酒那么大,却重达八百多斤。我们那时为了避免暴露,就把炸药瓶塞进一个酒坛子里面。”
“那它的威力如何?”呼延春蹲下身子,细细地看着大坑里面的炸药。
布言随手拿起瓶子,带呼延春来到一块两三人高、两三人长、两三人厚的巨石,将瓶子固定在石头中间的一个小空隙,然后手指搓动,形成一小束火苗。
“到我身边来。”布言边退后边和呼延春说。
待呼延春紧紧贴在了他身边,布言运功,一个防护罩便将二人罩住。
只见布言手指朝前一指,那小束火苗嗖的一声飞到白光炸药边,将其点燃。
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方才遮天蔽日的一块巨石顿时化为齑粉,犹如下雨般从天而落,好久才落尽。
“看到了么?你还觉得我们的计划不周密么?”
“明白了,明白了。弟子明白了。”
“你什么时候成为我的弟子了?”布言只随口一说,就又接着讲三年前的那件事:“当时,我们的白光炸药是这个的几百倍,每个人都知道,只要那一坛子炸药被成功引爆,整个葫芦塔都要化为灰烬,饶是他们稽天宗的人本领再高,也绝无可能逃脱。只不过,由谁来引爆这炸药却成了问题。”
“为什么?不可以将引线弄长一些么?”呼延春问。
“这炸药不同于寻常炸药,哪怕引线弄得再长,只在明火点燃线头那一瞬间,炸药就会吸收引线的热量,从而爆炸。有人曾尝试过别的引线,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所以,这死士炸药的量用超过一小把,点燃它的人再无生还可能。”
呼延春才反应过来:“是了。你们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引爆,只得从地下,但是一旦引爆,地道会立马坍塌,那个人也就要葬身于地下了。甚至,只在引爆的那一刹那,他就要被炸药的威力吞噬。”
“是的。这炸药威力无边,我们需要使用的又是那么多,哪怕是在地上引爆,那引爆者也是绝无可能逃脱的。”
“那么这种炸药被发明出来干什么呢?开山开不了,还有那么多的弊端。”
布言嘿嘿一笑:“所以,这炸药除了‘白光炸药’这一个名字外,还有一个名。”
“叫什么?”
“死士炸药。”
呼延春骇然:“不得了不得了!这死士炸药的发明者想必也是死在了自己的炸药上。”
布言说:“这我不知道。但是为了消除外敌,我们逐幽堂的人又有何惧?
“于是,我们决定从堂中抽出一个人,执行这个任务。
“起初,他们尊我为师,在抽签的时候竟是没有把我算在内。
“知道是一个家庭贫困的弟子抽到了,我心里很不好受。
“于是,我要求重新抽签。
“这次抽签,我把是独生子的排除在外,有不愿意抽的也不勉强他。你猜最后是谁抽到了?”
呼延春哈哈一笑:“逐幽堂的人我就认识那几个,你还让我猜。这说明一定是你抽到了。”
布言惊讶:“你果然不笨。就是我抽到了。”
“那么你怎么还活着?”呼延春话说出口才觉不妥,但是布言却并不责备。
他解释说:“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引燃炸药。”
呼延春不语,因为他已经猜到了。
布言接着又说:“那次行动前,我和二十名逐幽堂弟子乔装打扮成乡下农人,提前几天埋伏在葫芦塔周围。
“我们已经得到消息,稽天宗的人,每月初一都会有很大一部分人聚集于葫芦塔,至于为什么,那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本来,我也已经和堂每的弟子们做足了思想工作,说给他们,我布言本事差,没有将逐幽堂的人个个修炼成高手,这次在地道中引爆炸药,也算是我对逐幽堂、对国家做的一大贡献。
“他们和我争执了好几天,最后还是没有拗过我。我已交代好死后的事,将逐幽堂大小事务全权交给史无法,并将统领逐幽堂的堂符——一枚正六边形虎骨——交与他。
“那月初一,稽天宗的人如期而至。我的弟子们远远地埋伏在葫芦塔外围,我则是已经进入地道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