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魔堂辘轳记得很清楚,源知路到雏月寮的那一天下着大雪,白日里他们这群小孩儿在雪地里打滚玩闹,闹够了被清弦老师赶进屋去,勒令不许再出来,到傍晚时他们留下的乱糟糟的痕迹便全被掩盖住了,他和悠斗坐在窗边,看着路灯下的雪花打着旋儿下落。
悠斗是最干净的,看着裹着被子严严实实的辘轳,大肆嘲笑。
一辆定制的加长林肯缓缓定在雏月寮门前。
辘轳的目光被扯过去,虽然他还是不识货的小毛孩,但这车一看就很贵的样子。
悠斗也看过去,正巧看到管家拉开车门,护着源知路下车。
他并没有一开始就看见她,他看见银发管家微微躬身,小心翼翼的握住主人的手。
然后他看见素白的侧脸,莫约是冻的,连鼻头都是淡淡的粉红色。
春天抽条柳树一样的背影,裹在黑色的氅里,长发用白色发带低低的束着。
悠斗看见她抬头了。
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
像是春日里的寒风,呼啸而过,他睁不开眼睛,耳边尽是嘈杂的声音,要穿透他。
忽然之间,风停了,声音也没了,他睁开眼睛,那风又吹过来,轻轻的,暖暖的,带着春天的气息,抚摸他,又离开他。
就是这样,悠斗诧异的睁大眼睛,想要把那张面孔刻在脑袋里。
他看见那双深褐色眸子看过来,又迅速掠开。
辘轳单单觉得是漂亮的,雏月寮的女孩子们也漂亮,但是你可以说茧良太矮了,千绘子眼睛迷糊,会荣子头发毛糙,等等等等,可是他挑不出源知路一丁点儿不好看的。
她是雪里的青松,大漠的白杨,也是金玉砌出来的雕像。
两人沉默着,看着源知路走进大门。
忽然四目相对,嗤嗤笑出声来。
清弦如临大敌,清弦汗流浃背,清弦想把源知路脑袋撬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源知路解开氅的带子,管家很利落的为她取下搭,在手臂上。
源知路站到他面前,清弦刚想开口说一句话,“咚”的一声,源知路居然直挺挺的跪下了,膝盖狠狠的砸在地板上。
清弦头皮发麻,连忙去扶她起来。
“天若先生,”源知路犟着劲儿,“求你教我,求你救我。”
“教教教,”清弦连连点头,“你先起来行不,怪吓人的。”
悠斗和辘轳躲在楼梯的阴影里。
“清弦紧张了,”辘轳眼珠子溜了一圈,“下回我也这么吓他。”
“那他一定会给你两个脑瓜崩。”悠斗没有赞成他。
老疯子养的小疯子,清弦心里暗骂。
源氏成人礼他也有所耳闻,谁知道这回他们给最年幼的继承人的成人礼是什么东西,逼的这孩子找来这里求学。
“我一定要成功,天若先生,”源知路的脸上满是坚毅,“我不得不争,也不愿不争。”
她没有后路,源氏是里世界的盛唐,不争就是等死,争取少主之位尚有一线生机。
至于她的成人礼……
源知路深呼吸,然后恭恭敬敬的磕下去,“我来,拜师。”
她的成人礼是,杀死污秽之王。
所以她不远万里来到此地,求学,拜师。
清弦看着她的脑袋,伸出手,按在她的头发上,“好,我会教你的,你起来吧。”
然后他看向一旁一直装死人的管家,“聊聊吧。”
管家叫鹿野,是源知路一脉的祖传管家。
源知路坐在火炉旁烤着手,这会儿拜完了师清弦才觉得她是个小孩儿,呆呆的,安安静静的。
“日子不好过嘛,”鹿野回忆,“小姐是棺材子,又是年纪最小的,到哪里都被欺负,最大的继承人已经二十二岁了,小姐才十岁。”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
清弦知道他在伤心什么,源知路的父母当年是何等骄傲,日月同辉,清弦与他们一般大,哪怕是在与世隔绝的土御门岛上,他们的名声也如雷贯耳。
土御门岛从不参与里世界争纷,一是因为土御门岛实在偏的不行,鸟不拉屎,别人都看不上眼,二是土御门岛虽然自治,名义上还是日本的,要是划进军事力量,先迎接他们的就是驻日美军,三是他们一直和本土关系淡淡的,专心打怪升级,要是不淡,源氏也不会放继承人之一来这边。
“你们强迫我们站队啊,”清弦摇摇头,“难搞。”
“哪里强迫了,这么多年我们一直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