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伦纳德的经历中，只有少部分人的笑意是这种纯粹的云淡风轻，见过生死的人，抑或是某些在高位的人。

这人说话时语音轻柔，不急不缓，保养得也贴近办公室人员的模样，伦纳德刚才没有看见对方的色带，估摸着他可能是文职？老师？教授？

伦纳德犹豫着是否要恭维些什么，好套出一些信息时。中年男顾客微笑着起身：“多谢，就到这里吧。”

“呃！？您不修剪了吗？”

“不了，拖您的福，按摩头部可真是享受啊。”男人伸了个小幅度的懒腰，微笑着把钱放在柜台，起身离开。

伦纳德注意到，男人的袖子上，没有色带。

“咦！看他一幅要呕吐的样子！可别吐这里啊你！”

青宇光一手死死捂着头，一手攥着手机，手攥得发白，冷汗从鼻尖滴下。

伦纳德从前厅找过来，看着他一幅灵魂被扯出壳，双眼惊恐呆滞的模样，自己也吓了一跳：“光，先别做了，去医院或者回家休息吧。”

青宇光僵硬摇头，把手机屏怼到伦纳德眼前，气若游丝：“手机上有接收短信显示吗？”

“呃，有啊，周日凌晨4点，来自雅美。呃我看看，”伦纳德不知所以，但盯着屏幕读了起来，边读边忍不住蹙眉：“凌晨4点，’别来找我！离开这栋房子！‘……4点01‘快走！快走！’‘快走！快走！’……这都什么？你跟雅美吵架了？”

每说一次“快走”都在光的心里敲下一记重锤。

青宇光的脸缓缓从青白变成了死白，他一把扯下围裙，躲开伦纳德，在一众惊愕鄙夷中冲上街头。

“不是梦！不是梦！不是梦！真的不是梦！怎么会不是梦呢！？”青宇光接近崩溃地在街头乱晃，身子下弯，手指死死陷入头发，眼球崩满血丝。

“我遇见了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我被抓住了！我看到了一张恶心的怪脸，我被掐死了！啊啊啊啊！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

终于，他弯下腰堆着一滩垃圾噗地吐了，他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呛得涕泪横流，但是什么胃里什么都吐不出来。

“那个，您没事吧。”一个路过的女生小心翼翼递上一片面纸。

听到这声音，青宇光仿佛被子弹正中心脏，他缓缓转过头，女孩是雅美！

是雅美！是梳着娃娃头，穿着制服和短裙的雅美！

“雅美，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了你那么久啊——”

光猛地朝雅美扑过去，却只抱住了空气，雅美凭空消失了。

“雅美！雅美！你别走啊！”青宇光狂抓周围的空气，冲到街边。

左前方又走过一个娃娃头，穿制服的女孩，是雅美！

雅美！

青宇光狂喜地跑过去，忽而顿在原地。

跟着雅美走的另一个扎马尾的女孩，居然也是雅美！雅美的脸！雅美的身材！雅美的微笑！

怎么会有两个雅美！？

青宇光冻在原地，唾液混着汗水滑下脖颈。大街人潮涌动，前方一个穿工作服戴帽子的高个子骑车路过，好奇地转过脸看着他，竟也长着雅美的脸！

那人路过的街边甜甜圈店，一个穿着粉色制服，手里拿着传单招徕“好吃的奶油可丽饼哦”的短发店员也是雅美！

风吹过，吹起新宿街头的巨型广告牌，广告牌上穿着性感泳衣，代言防晒霜的是雅美。摩天大楼巨幕上，微笑着做爱心的是雅美。

所有人的人看着青宇光，他们都长着雅美的脸！

全是雅美！

全世界都是雅美！

啊啊啊啊啊啊啊——

光大叫着推开挡路的垃圾，转头往巷子逃去，没头苍蝇似地撞进一串曲折的巷子，在一个拐角一头撞上一个穿着黑T恤，纹龙画虎的健壮男人。

“蠢货不看路啊！”男人唾沫星子只飞，一脚把他踹翻！

光砰地撞翻了一个垃圾桶，滚进恶臭的垃圾里，血顺着鼻子流下来。

男人整了整黑T和头上的金链子：“靠！大白天哪来的不看路的蠢货！下次老子非得踢死你！”

青宇光晃晃坐起，盯着缓缓留下的鼻血默默看了一会，随后笑起来：“好舒服！眼也不花了！头也不痛了！好舒服！”

青宇光笑着蹭到男人身前，指着自己流血的额头：“你再揍我一次！再来一次！”

男人瞪大眼睛，难以置信这世上居然有求人揍自己的傻子，于是尽心尽力地戴着指虎给了他一拳：“去死啊！”

砰！

光的脑袋顿时如水袋被撞开，嘴里噗呲喷出一口碎牙和血，他满脸腥红地摔在在泥里扭动，边扭边指着脑门对男人笑道：“好！好！好舒服啊——再揍我一次吧，再揍我一次！”

“靠！哪来的精神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