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引子 蜘蛛与海棠(1)(1 / 2)寻找我的坟墓首页

光沉入海底,但他还没有死。

他只剩一颗头了,他怎么还没死?

血红色的海水中,成百上千具被切断的碎尸翻滚纠缠,如同混入下水道的废物。

尸体上统一穿着军队特战制服,许多断头的脸上还维持着严肃的表情。在上一秒,他们还整肃地准备作战,然而下一秒,他们还来不及感到惊恐,就身首异处了。

残留着空气的脏器浮在水面上,随着海浪颠簸起伏。几只长满倒刺的巨型的蟹钳噗呲刺入水下,切豆腐似地切断,抓取那些碎尸。

光的头被海水带动着朝下翻滚,他看见了自己被斩成数段的躯干,鲜血红色的烟雾一般,从伤口处喷涌,染出一条红色烟带。

光感到一阵眩晕,这是意识即将消散的征兆,眩晕之际,他看到远处浮泛着一只幽灵般的白光,朝他而来。

那束白光穿过翻滚着的断肢残骸,轻灵地游到他的上方。播音器似地传出一群刺耳的嘈杂声,那是人群激愤的呐喊声。

发现这声音来自他的回忆。

“审判怪物——审判怪物!!!”

“抓住这个小子,烧死他!!!”

山呼海啸的呐喊刀剑般穿刺他的耳膜,抓住他的每一寸神经。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告席,自己被无数只手死死按在地面。

人群声收束,一个嘹亮清明的男声啪地敲下法锤,朗声宣判:

“罪犯青宇光,现在我代表群民的意志,审判你——”

“咕嘟。”

光的嘴里冒出最后一个气泡,随即他的头颅向下坠去。紧接着,海底又浮起一层蓝色的光,将他,准确地说,是他的头,包裹。

这片蓝光里没有杂乱的人群声,也没有怒喝声,审判声,取而代之地是只有一个女子落寞的低语:

“光,不要再想她了好吗?”

“雅美是个好女孩,可是...”女子犹豫片刻,终于下定决心道,“她已经不在了。光,你找了她那么久,那种地方你都去过了,你应该知道...你还是放弃吧。”

女子缓慢的叙述混着水流声,居然格外清晰,就好像不是在海底,而是在很多年前,在他的卧室里。那时候卧室的百叶窗拉起来一半,窗外的天幕将室内浸透在一片灰蓝之中,也浸透女子单薄的脸颊。

她在椅上蜷缩身子,愁容满面:“你说你还会看见她……光,我认识几位前辈,是从事脑科学研究的,你可以来我们这里,你难道信不过我吗?”

她越说越慢,最后还是忍不住发泄她为数不多的愤怒。

“光。请,请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一只鬼!”

光的脑子里尖锐地痛了一下,感到一丝愧疚。女子单薄的脸在他脑海里艰难地凝聚,又渐渐散去。

死亡带着浓郁的困意裹住他,就在光支不起眼皮的时候,周围浮起一片粉色的柔光。

那片粉色烂漫的仿佛一抹早春浮动的花影,万花丛中传出一个女孩子轻轻的笑声,如同细雨敲打在风铃。

那是他最熟悉的笑声。

“光!这棵海棠树真漂亮!”

光蓦地张开眼睛。

此时,三色走马灯般的光团紧紧围在他身边,灰白色的光传出男人冰冷的质问,青宇光,你何以挑战这个社会的秩序?

蓝光传出女子期期艾艾的声音,光,你的幻想只会害死你......

而那团粉色的光,在最幽深的海面中,不合时宜的断断续续传出女孩的笑声。

光断裂的脖颈处忽然感到一阵刺痛,昏沉的视线亮着一刹那,生命最后回光返照已经来临,他拼尽最后的力气向粉色的光团撞去。

如果在生命最后一刻还可以再次拥有一段回忆,那就回到最初的开端。

在一片氤氲粉色中,他缓缓闭上眼睛。

等他再次睁开眼,铺满视线的热烈粉色灼伤了光的眼睛。

初春晨光中,海棠花犹如一颗颗粉色泡泡从成百上千个枝头冒出,膨胀,砰地碎出无数花瓣,迎风洒落,落地成画。

“光!这棵海棠树真漂亮!”

说话间,海棠树下钻出一个身着制服的大眼睛女孩,粉面桃腮,精心梳理的娃娃头上还粘着几片海棠花,正是雅美。

光的眼睛又被灼了一下,这一次,他下意识地别过脸。

雅美蹦蹦跳跳,将手帕里新鲜的海棠花直往他脸前凑,“怎么样!好看吧?”

光则摆出一张臭脸:“不好看啊!我最烦这些花花草草了,你也别碰来碰去的,看起来很没教养哎!”

听闻此言,雅美先是愣神,瞪大眼睛,桃花脸快速涨成了一个红苹果,气得说不出话。光也梗着脖子,两人照镜子似地僵持起来。

还是在一旁两人的发小桐生过来打圆场,两人才作罢。

今天是他们第一次参加全民职业素质测试的日子。

所谓“全民职业素质测试”是由国家组织的最重要的全民性考试,五年一次,所有17岁以上的社会人员都要参加,考试直接决定应考者的的职业和社会地位。

考卷按工作性质,难易程度从高到低划分为从金到蓝数个等级,分别对应着“社会治理”的政府人员到“低级技能”的服务业者。

光等人正值17岁,只有职业教育学历的他们初次应试考取“蓝带”,也即是说,顺利结束考试,他们就可以佩戴标志着低级技能职工的蓝带,从此步入社会。

此时此刻,三人和其他几百位身份各异,年龄各异的备考生在考场门前陆续进场。

光看着考场大楼刚刚亮起的电子大屏,在一众纷繁的名字里找到“青宇光,青宇桐生,青宇雅美”三个人,电子屏显示他们的考场都在18楼。

“话说,考完试我们就换个姓氏吧,总顶着青宇孤儿院的名字当姓氏怎么行?”桐生哗啦啦翻着白皮书,指着上面更改姓名一栏道,“我看佐藤不错,哎你说神代怎么样…”

“没必要!”光不耐烦地打断他,挤兑道:“你还要改姓?——当初你是被装在一个贴着长野家账单的塑料袋里丢在孤儿院门口的吧?你直接改姓长野吧,正好可以去寻找生身父母。”

桐生努努嘴:“我记得你来的比我们都晚,那个时候已经记得自己的名字了吧,为什么还用青宇…”,话说到一半,雅美忽然尖叫起来。

“啊——这是什么!?”

她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缠住了,忙用手在额头和空中抓挠。

“怎么了!”光和桐生忙上前去,只见不知何时,雅美的头肩上落了一些半透明的东西。

光看着头顶的海棠树,忽然发觉一丝怪异,只见有许多风吹落的花瓣停在了半空,好像被看不见的胶带粘住似的。

晨风吹拂,晨光穿过花瓣之间,把那层东西照的清晰可见,只见那是种编成渔网状的,极其细长的蛛丝。

三人这才发觉,成百上千根几乎隐形的蛛丝从海棠树上垂下来,沾了雅美一头。

蜘蛛丝很粘,雅美起初想把花瓣从蜘蛛丝上扯掉,结果越缠越多,急的眼眶通红。结果好不容易剃干净头发里的蛛丝,雅美精心打理的头发成了半个鸟窝不说,考试时间也快到了。

光忍不住嚷道:“我就说你别碰来碰去的,笨蛋!”

雅美嘟着红透的脸颊,眼泪在眼睛里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