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藿没有告诉他自己是谁，只说自己是他的一个姐姐。

她偷偷给他书籍，教他认字写字，告诉他外面的江河湖海，教他人与人相处的心机算计，教他骗过他院里管家嬷嬷的监视。

更重要的是教会他人间的事理与不易，道义与品格。

“昨天那个嬷嬷确实不对，但是你也不应该让她从台阶滚下去，小九，你还在听吗？”

院墙根处应该是填上土的水渠，有一处不大不小的缝隙，只能让人伸出一只手。

缝隙那头，孩子委屈的声音传来：“可是她烧掉了你给我的所有书……”

连藿伸出手，拉住男孩的手：“但是她没有把这个事情告诉主母，她只是害怕，如果你被主母搜出来这些书，她会被送到乡下庄子里。”

“可是……”

“她年纪大了，没有儿女，去那里也是被磋磨，你不要把她当成罪魁祸首，你要看到背后的源头。”

连藿抓紧了他的手，那边的孩子沉默了很久才回答。

“我知道了，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连藿回过神，她已经在墙上画下了很多很多的蘑菇，她准备跟着的导师就是研究担子菌的。

五月的太阳已经开始毒辣起来，透过云层，道路已经被炙烤得半干。

连藿放下手中石头，随意在破庙一处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水坑洗了手，轻松几步上了破庙大梁，从行李里取出一个破旧龟壳就下了地。

连藿从身上摸出三枚铜钱，装进龟甲里摇了摇，为郁南阁二人算了一卦。她帮人一向有始有终，这次是想确定二人能不能顺利到沅陵城寻医。

连藿摇着摇着，就想到当年和师父那次初遇。

那时霍琏才十二岁，与嫡姐初次一起出门赴宴，却遭人陷害推入莲花池里。

那个时候隔壁的小九不知道被她的便宜爹带哪去了，整整三个月没回来。

连藿被人救上来时候，他们都说是唐家四公子跳下去救的她，一群人不怀好意的样子。

唐家四公子完全是个被宠坏的二世祖，已经十七八岁了，是个无恶不作的混世魔王，吃喝嫖赌倒是一个不落，闹出人命都不是一回两回，靠山是他在宫里受宠的亲姐姐唐贵妃。

正好这二世祖的母亲担心没有好姑娘嫁他，见到连藿一副好拿捏的样子，就跑到霍府提亲了。主母和父亲觉得能和唐贵妃搭上关系，也是非常乐意答应了这事。

当时连藿觉得无聊透了，留了一封遗书，在水井边脱了鞋子，营造出一副自己决心去死的假象，在路过丫鬟目击下跳进井里。

这个地方是连藿某天无聊发现的，只要憋气游过一段距离，就会找到一处空腔，那里有个铁锁已经朽蚀的密道。

曾经在某个无人知晓的半夜，连藿就叫上了当时她还活着的小姐妹妙莺，自己下去走了一趟。

妙莺是某年冬天得了风寒走的，现在除了她一个人外没人知道这个井里还有一个通往城外墓地的密道。

连藿师父涂九川，一开始看见某个百年老坟突然封土动了还以为是诈尸，没想到是个十二岁的女娃，活的。

后来涂九川带她来了南方，教她道士的活计，教她赶尸，教她巫医傩戏，教她拳脚功夫。

后来连藿就开始四处游历，也回去过京城。

听说霍家有个小姐不堪受辱跳井自尽，尸体到现在还没有找到，霍家把那口井封了。

听说霍家大小姐霍琼和圣上的九皇子定亲了，霍家现在春风得意，没人敢提三小姐的事情。

听说唐贵妃一朝失势，有游侠闯进唐府，结果了那个作威作福的唐四公子。

而她也没有再见过小九，也没听过有关他的只字片语。

卦象出来了，是个好卦。

涂九川说连藿什么都好，尤其医术和赶尸，她的师兄都学不会，她却精通得很。但是她唯一不足就是算卦。

“你算卦时候老是东想西想，这样算不好的，卦象出来了你都不知道是你心里的哪件事。”

连藿则是回答：“没事，反正真算出来我也不会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