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兰登……在那场战争里相遇。那时他是一名战士,我作为母亲的侍者,在战场上传教……”
“他真的很强,独自一人冲破阵线,如果不是他有伤在身,我真的很难战胜他……”
玛拉望着窗外,像是完全沉浸在了回忆中,她的声音愈发的轻了:
“我治好了他的伤,后来,我们相识相爱。我们在母亲的见证下立下誓言,他承诺忏悔,承诺归于母亲的怀抱;我许诺给他安宁,我许诺…给他一个家。”
她的声音顿了顿,玛拉望着窗外,杜林看不见她的表情:
“可说到底,我什么都没能做到,什么都没能给他。”
“我只是将他困在这里,连同自己一起困在床榻之中……”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轻,最终化为极轻极轻的一叹:
“我们之中,最先违背承诺的那个人,是我啊……”
杜林听得很不是滋味,他握了握玛拉的手,轻声劝道:
“夫人,您不要说这样的话……神父对您的感情我们都是知道的,他不会在意这些……”
玛拉依旧看着窗外,杜林发现自己听不清她的情绪了:
“是啊,兰登一直说他不在乎这些,他从来都是这么说的……”
她继续说着,语气幽然:
“他收留了你,又收留了尼诺,他收留了一个又一个孩子,他每次和你们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都是有光的……”
“他说他不在乎,他真的不在乎么……”
杜林只能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棕发披散的女人转过头来,她看着杜林,笼罩着忧伤的目光柔和似水,那眼神里有犹豫,有迟疑,最终竟像个孩子般地试探:
“杜林,你……愿意喊我一声妈妈么?”
杜林沉默着,玛拉不着痕迹地恢复了神态,揶揄般笑了笑:
“好啦,开玩笑的,不要当真……”
“妈妈。”
一声有些干涩,有些稚嫩,有些不够自然的呼喊打断了她的话。玛拉愣了愣,面前的杜林面颊如火烧一般,深深地低下头来。
心脏扑通扑通地直跳,杜林感到慌乱。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么做,可他还是做了。可谁又能拒绝这样的请求呢?在这样的场景下。
玛拉愣愣地看着杜林,嘴巴微张,她愣了许久,像是才反应过来。女人面上伪装出的平静,之前的忧伤与失落全部都消失不见,那双柔美的,笼罩着水光的眼眸骤然亮起来。玛拉眉眼弯弯,绽出一个笑颜:
“谢谢你,杜林,谢谢你……”
杜林从未在玛拉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真心实意地喜悦的笑,没有一丝悲伤混杂。长久以来,女人身上总是透着一种妇人般的忧伤,但此刻那些全都消失不见,那笑颜透出一种少女般的满足与欣喜来。
看见这笑容的那一刻,杜林觉得自己做对了。
“好孩子,谢谢你……”
玛拉的声音温柔,透着母亲般的慈爱。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杜林的头,女人的掌心温暖。
杜林低下头来,他忽然对“教唆”有了全新的理解。看啊,只是短短的两个字,竟拥有这么神奇的力量,能将一个人从失落的低谷中解救出来。
温暖的手覆在他的头顶,杜林微微一愣,竟感觉莫名地有些熟悉,杜林嘴角微动,勾出一个难言的苦笑。
哪怕只是自欺欺人,哪怕只是互相欺骗,可又有谁能忍心打破眼前的幻景……
多么美好的时光啊,就算不会一直持续下去,眼前的这一幕就已经足够值得珍惜。
哪怕有一天杜林离开费因波特,他也会记得那个教堂,那个小小的家,有一个他称为妈妈的女人,少女般朝他绽出微笑来。
于是杜林静静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即使他真正的母亲只能日日夜夜出现在他的梦里,可母亲的手此刻就拂在他的头顶。少年闭上眼睛,只出现在梦里的妈妈,仿佛就坐在他的身旁。
窗外,红月高悬。
“诡秘。”女人的声音温柔恬静。
“嗯?”杜林沉浸在之前的思绪中,下意识应了,有些困惑地抬起头来。
玛拉朝他微笑,伸出一只手,像是要抚摸他的脸颊。
她伸出食指,以让人来不及任何反应的速度插入杜林的右眼之中:
“过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