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晚上陪你喝点?”散了生活会,我揽住常大哥的肩膀。今天的生活会跳过了三位领导自吹自擂各显神通的环节,直接进入了对于常昆同志工作作风的批评教育阶段,那场面让我想起了鲁本斯的《被敷的普罗米修斯》,画作上还多了一条鬣狗、一条蛇。
“不喝了,晚上得去电脑城。”常大哥抿着嘴苦笑着,本来不高的个子显得更小了。
“哟,这回打算去淘点什么好东西。”
“淘啥啊,哪有钱,去干点兼职。”
“去陈哥那吧,帮着装电脑?”
“是去他那,不过不装电脑了,开不下去转行了,现在给人贴手机膜,不过生意可好了,忙不过来,喊我过去,正好能赚点外快。”常大哥抬着煞白的脸看着我,半晌欲言又止,最后嗓子眼里挤出了两个字,拍了拍我的胳膊。
你问我为什么他们会那么无所顾虑地欺负常大哥?还能为什么,因为他好欺负啊。他不仅有房贷,连当初的首付都是用信用卡凑的,父母到了年纪小病不断,更要命的是年初他父亲骑三轮车逆行出了交通事故,不仅摔断了腿,还得给对方赔偿车损,膝下还有一个刚上初中正处于长身体阶段的儿子,如果没有医保和义务教育,跳楼会是常大哥最好的出路。
等等,你是认真的吗?我好像听到你说,他们不应该去想办法帮助常大哥吗?怎么说呢,还是会想办法帮,他们会帮忙支起来灶台,生上柴火,给锅里加满水,耐心等着水沸腾后就可以把常大哥下锅了,毕竟生吞活剥对于他们还是有难度的,他们可没有真正的飞禽走兽那般的好牙口。
好了,又熬过一天,美好的周末到来了,办公楼大厅里井然有序地在指纹打卡机前排了长队,生产车间门口更是到了比拼力量的环节,如果他们知道指纹打卡机里的数据压根取不来,计算考勤的时候仅仅是看有没有在OA上提过请假申请,那该是一张群像版的《呐喊》,还好,他们永远不会知道。章一副执意买二手垃圾的好处终于体现了出来,不亏是领导,高瞻远瞩,不过还是不能松懈,得快走,好去挑一个方便下车的好位置。
“通,你往哪跑啊?”我看到有人抢先一步上了班车,正准备全力冲刺,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不出所料,程乾抱着怀胎三年的肚子在面包车车尾一脸的痴相。
“咋又来了,昨天没喝到位啊?我不陪你喝了啊,我妈让我回家吃饭。”
“我们普家大少爷什么时候成妈妈的乖宝宝了,别磨叽了,起飞了,坐后面,副驾有人。”程乾脸上总是挂着一副憨厚的笑容,他是属于东方世界的卡西莫多。
“副驾有人?你不是又要跟胡婧复婚吧?你可别犯浑啊。”
“我去你大爷的,上车,哪壶不开提哪壶。”
关了三次好不容易关好了叮当作响的推拉门,我侧着身子往副驾上看,这衣冠楚楚的琉璃美少年坐在这辆破败不堪的面包车里,宛如红莲地狱中绽开的一朵白莲花,“李恪,你咋回来了,连个屁都不放。”
“你这话说的,没屁怎么放啊,硬放不得挤出屎。”程乾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噗哧噗哧地模拟屁声。
“休了年假,给你个惊喜。”李恪摇下车窗,胳膊伸到窗外打了个响指,“走,起飞。”
起飞这个词可以追溯到十岁的那年,那时候小区里有段路开始施工没多久便停工了,留下一小段坑坑洼洼的地面,在此北面五六米是一个坡度四十五度左右长度十米上下的斜坡,骑着电动车全力加速着从坡顶冲下去,在经过坑洼路段的时候,极限状态下可以滞空一两秒,虽然多次试验后发现只能撞运气,找不出规律,但那时候有的是时间,三个人乐此不疲地一遍又一遍地推着车上坡,大叫着冲下坡期待着车子能够腾空飞起。在一个细雨秋日过后,那段路被封闭了,那天我们三个第一次失手,正好住满一间病房,事故的那次我是驾驶员,时至今日,程乾依旧时不时会埋怨我,说就是那次把脑子撞坏了,所以后来才一直学习不好。
“又吃烧烤啊?”我看着程乾在熟悉的地方准备停车。
“你不想吃啊,爱吃不吃。”程乾停稳车搂住李恪,“我好兄弟说惦记这口了,你算是哪来的,不吃滚蛋。”
程乾下了车正跟烧烤店老板对上眼,扯着嗓子来了一出报菜名,“叔,一斤羊肉、三十个五花、六个全翅、六个生蚝、一盘韭菜,一半多放辣,一半不要辣。”报完菜名,拉开车尾门,抱出两箱啤酒。
“疯了,一箱够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能喝呢。”我搬回一箱到车里,对着李恪说:“这家伙昨天喝到两瓶就开始哭,哭两个小时最后统共喝了三瓶。”
程乾又打开车门把酒抱了出来,“昨天是喝的店里的啤酒,我嫌卖得太贵了,不舍得喝,今天敞开了,晚上我去你家住。”
“谁跟你一块住啊。”我一手按着程乾的肚子,一手攥拳敲着,“来,李恪,听声,是不是面好鼓,那在你旁边睡着了是五雷轰顶啊,震得人头皮发麻,你当回大善人,你收留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