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他先是得罪了咱们,若是敢买田,又得罪了裕王,一个小小的书办,哪有这么大的胆子?”郑泌昌老谋深算,宦海沉浮多年,一眼就看破其中的干系。
何茂才则不以为然,哼了一声:“我不这么想。你也说了,他就是个小小书办。莫说是他,就算是你刚刚的签押房里,浙江地面上的各个衙门的这帮子官们,哪一个不是表现上处处遵从咱们的意思办事,可实际呢?只要有银子,亲爹亲娘都敢卖了。”
“额...”郑泌昌听到这话,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可细细一想,还真是如此。
严党和清流,莫说是田三六这小小书办,整个杭州官场上,以前也就自己和胡宗宪办事时会考虑这些。
连眼前这位新任布政使,自己的老搭档何茂才,都属于为了钱和官敢不把小阁老的话放在心上的主。
何茂才皱眉沉思,丝毫没有发现郑泌昌一副“你还知道自己是什么人”的眼神。
“退一万步说,就算买了田,只要种上桑,产了丝,给织造局供应上,你觉得杨公公能不保他?”何茂才单纯的用金钱利益的逻辑思索,反倒是把从政治利益角度思考的郑泌昌吓了一跳。
这浙江地面上,真正有权力的,一直都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浙直总督胡宗宪,一个是织造局的杨金水。
他这个巡抚和何茂才这个布政使看起来耀武扬威,可在这二人面前还是差点。
胡宗宪一方大员,手握军权,又是严嵩的学生。
杨金水是给宫里弄钱的,皇帝炼丹修道的钱大部分都是从江南织造局里出。
如今胡宗宪免去浙江巡抚的职责,不管改稻为桑的事了。
浙江面上,就是以杨金水为首。
杨金水一个流水的太监,根子在京城,对兼并土地没有丝毫兴趣。
他在乎的只有钱,谁能让织造局顺利给宫里源源不断的提供钱财,他就能跟谁合作。
而田三六敛财的本事,他们可是看的真真的。
小小年纪,几乎吊打沈一石。
若真让他和杨金水搭上线,报上了宫里的那位...
得罪了严党、得罪了裕王又如何?
还真别说,你还真别说!
郑泌昌破天荒的以一种欣赏的眼神看向何茂才。
“我说老郑,你这还有什么好想的?”何茂才看不出老伙计欣赏与厌恶的表情,或者说,这些年来,他早就习惯了无视郑泌昌对自己的看法。
反正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再看不惯自己也得习惯。
郑泌昌反倒是主动问他:“你说该怎么办?”
何茂才大咧咧的坐下:“还能怎么办?得赶紧弄死他,姓沈的搞钱还行,搞人差点,这事不能再拖了,得赶紧把姓田的弄死!”
“弄死了之后呢?”郑泌昌又有些不耐烦,没了刚刚的欣赏:“粮食还在淳安,你还能派人抢了买地不成?”
原本以为何茂才哑口无言,谁成想他一脸凶狠:“杀人!烧粮!”
郑泌昌跳起来:“胡说八道!整个浙江,除了我也就是你,遇到事就这么沉不住气?动辄要杀人?杀了人烧了粮,那么多灾民没了吃的,闹起事来。我告诉你,我这个巡抚,你这个臬台,在浙江还算个官。事情搞砸了,到了朝廷,你我和马宁远没什么区别!”
何茂才很是憋屈,一张脸通红,有心反驳,可郑泌昌毕竟是上司,又是掌舵的,挨了训,也只能生闷气。
可他的性子岂是愿意吃憋的,喝了口茶,站起身来:“去找沈一石,不就是粮食么?只要他手里的粮食够,就算把整个淳安所有的粮食烧了,也闹不出什么风浪来!”
他这本是气话,可越说,心里越亮堂:“走,咱们去找沈一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