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三六带着人飞快离开巡抚衙门,只留下一地的臭鱼烂虾和破车,以及恼羞成怒却无处发泄的何茂才。
浙江大户们派人去刺杀田三六这事,何茂才和郑泌昌是知道的。
但仅仅也只是知道而已,一不是主使,二不是他们派遣。
当时沈一石信誓旦旦的保证,他们派的乃是武艺高强的死士,纵然失败也绝不可能苟活。
这些浙江大户们办好事,郑何二人还会担心。
可若是干这种草菅人命的事,郑何还是比较放心的。
可谁成想,田三六居然抓了刺客的活口。
换做是其他人,郑泌昌与何茂才并不担心会出什么乱子。
田三六这小小的书办,这些日子里来可是给他们太多的惊喜了。
那可是个往日没理还敢闹三分的主,裕王赠剑,但凡有半个心眼子的人都知道,这玩意只能放在家里供奉,可他偏偏光明正大的别在腰间。
那是把剑别腰间么?那是把九族别裤腰带上。
事到如今,他刚刚那番操作,摆明了要把人控制在淳安县衙,堵死了从官面上把人提到省里的路。
郑泌昌没好气的看了何茂才一眼,你堂堂一省按察使,二十年的老刑名,如今又升了布政使,居然连尸体和活人都分不清楚。
何茂才发觉自己又被田三六摆一道,怒不可遏,跟着走到衙门口,要骂几句,骂不出来,只能愤恨一跺脚,回到郑泌昌身边看着他。
见郑泌昌一脸嫌弃的转过头,何茂才早就习惯,甩袖哼了一声,忽而看向海瑞,脸上露出笑脸:“海知县...”
刚刚海瑞卸了田三六的双剑,把他驳的哑口无言,何茂才亲眼见证。
这些日子里来,田三六杀人办事,张嘴大明律,闭嘴大明律,在这浙江无人可挡。
但这个穿着麻衣踩着草鞋的海瑞,却在大明律上胜他一头,若是让海瑞来对付他,岂不是事半功倍?
刚想说话,就被郑泌昌打算:“三位着急赶来,我等也一直在等候,如今杭州八县的灾民危如累卵,还是先议事吧。”
更是微瞪何茂才一眼,恨不得破口大骂:海瑞是裕王举荐过来的,田三六又获得裕王赠剑,海瑞卸了田三六的剑,那是为了裕王的名誉,你当真以为他俩是死对头?还想着用海瑞去打田三六?
高翰文应了一声:“全凭中丞大人安排。”
“好,好,请进。”郑泌昌引着高翰文并众官进了签押房,何茂才也只能强忍住怒火跟着进去。
签押房的椅子和位置早就准备好,这次没有按照标准的官场座次排位。
郑泌昌坐在正案之后,何茂才坐在东边上首,对面的西边上首的位置却是空的,显然是给高翰文准备。
这种“职低位高”的安排,让高翰文微微一愣,不过马上恢复如初,直接坐了下来。
引得何茂才等人一阵不快。
按规矩来,浙江官场对你这个新来的杭州知府如此礼遇,别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你应该自谦推让,大家伙捧你一下,花花轿子众人抬,你坐下后签了议案,皆大欢喜。
可高翰文却没有谦让不说,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没由来的,让众人感觉高翰文像是被田三六那不学无术的秀才书办附了身,哪里还有探花翰林大老爷的雅量。
何茂才刚被田三六噎的心烦意乱,眼见得高翰文又玩这一出,更加恼怒,无处发泄,只能狂喝茶,正瞧见站在门口宛如笔架的海瑞和王用汲。
“来人,弄把...弄两把椅子来,给两位知县看座。”
郑泌昌和高翰文颇为意外,甚至连海瑞也感觉不对劲。
他早就听闻这位按察使何茂才性情暴躁,行事十分高调,更是严党在浙江官场的急先锋。
按照常理,省里议事不需要知县与会,何茂才完全有理由把他们赶出去。
怎么会对自己这么客气?
难不成就因为自己刚刚对那青衫书办的态度?
这堂内滚滚红衣紫袍,竟连一个小小青衫书办都拿捏不了不成?
海瑞目光如炬,两道目光在灯光的照耀下像是点了漆,闪出两点精光,竟让人心中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