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德,你在浙江做的很好,为师这次入京,在裕王爷那儿也算有些交代了。”
出了营,走在路上,还是想起了弟子的好,谭纶感慨:“原本这些事都是我们该做的,却全都苦了你,现在连家都不敢。”
看着有些消瘦的田三六,谭纶语气愈发的轻柔,又颇多无奈:“只是淳安的粮食还是不够,不管接下来要不要继续改稻为桑,都不够。”
田三六没有说话,谭纶说的没错,粮食确实不够,甚至连让所有的灾民度过这次水灾都很难,还是得靠朝廷赈灾。
谭纶:“不过你放心,如今高阁老和张太岳掌管户部,张太岳与为师乃是至交好友,我到了京城,便会让他调粮。”
大明的户部尚书是嘉靖...
田三六看了眼天真的老师,叹息道:“老师,如果张居正不愿意调粮呢?或者说整个清流都不让一粒粮食进浙江呢?”
谭纶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休要胡说八道。”
但一想到自己这个弟子眼光极其毒辣,丝毫不像是十六七的小小书吏,谭纶又忍不住问道:“你为何这么说?”
田三六:“清流的目的是倒严,这一点老师比我要清楚。裕王爷派您来浙江的目的,弟子最开始还不明白,现在大概猜到,是想要争取胡部堂吧。”
早就习惯了田三六毒辣眼光的谭纶点头:“没错。”
“毁堤淹田的事,严党瞒着胡宗宪去干。显然内阁首辅严嵩年纪大了,掌控不了这盘根错节的严党,胡宗宪是严嵩一手提拔起来,又是大明东南不能缺少的,即便如此,严党还是容不下他了。若清流们想要让浙江乱起来,不给粮食是最好最直接的法子。”
田三六给他抽丝剥茧慢慢分析:“只要浙江乱起来,严党主持的改稻为桑就完不成,到时候在皇上那,严党交不上钱,便失了圣眷,到时您那位好友和两位阁老便能吹响倒严的号角。”
听到这,谭纶双眼露出精光,显然对这个主意很是赞同,忍不住赞叹:“这是大谋略啊!”
可见田三六一副冷脸,又有些尴尬:“只是苦了浙江百姓。”
田三六听到这话,恨不得找个由头把谭纶剐了。
“可若要这么做,必须说服裕王。”
田三六看着谭纶,强忍住怒意:“老师,你有没有替裕王想过?有没有为将来想过?如今裕王有了世子,这储君的位子便是稳固了。世子是裕王的儿子,浙江百姓便不是裕王的子民了么?”
谭纶生出冷汗来,田三六继续道:“倒严,这是清流的事。可为了倒严,你当着未来皇帝的面告诉他,要让你的子民们受受苦。裕王此时不想,待日后他会不会想,哪一天清流为了其他的事,会让他受受苦?”
一瞬间,谭纶想到了很多朝内的秘事,包括最近几朝皇权和臣权的暗斗,沉默了下来。
“是为师错了!”谭纶倒也光棍,知错就改,站住了给田三六这个弟子见了半礼。
田三六慌忙上前搀扶,连道不敢。
“老师,建德和淳安知县被斩,如今有了空缺,弟子希望给您举荐两个人,还望您到了京城,能够据理力争,让他们能来淳安和建德。”
田三六怕自己的这些骚操作弄走了海瑞,只能尽力找补。
谭纶问了他要举荐谁,听到海瑞和王永汲,有些意外,最后点头答应。
略有苦笑道:“这二人与我都有故交,王永汲好说,只是这海瑞,却是有些困难。”
看向田三六:“我知道你心思,海笔架若是能来淳安做知县,以他的性格,你惹下的这番烂摊子,也只有他敢替你顶住。”
田三六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老师英明,若是海瑞不来,弟子当真是连这军营都不敢出了。若你入了京,裕王爷他们确定要请海瑞来淳安,便将学生这封信里的内容附上,也算是淳安县衙全体对他的期盼。”
谭纶接过信,见信口没封,知道多半是田三六以自己淳安书办的名义写的。
他深知海瑞秉性和现在的情况,这样一封请愿信只怕对他毫无作用。
只是弟子所托,谭纶不好伤他的心,便隐住不说。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距离军营已经很远,谭纶让他回去,自己则在亲卫的护送下,直奔京城而来。
很快,三路诸侯便到了京城,一路困惑的杨金水马上直奔司礼监而来。
下了轿,人刚进司礼监,声音便先进去了:“干爹!”
迈进值房门直奔坐在那等候他多时的吕芳而来,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往日里在浙江万人之上的织造局杨公公,此刻戾气全无,完全一副久未归家的游子模样,让人见了触景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