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当看到儿子翻出了这把剑,华辰便决定不再让他练白月剑,而是学起华辰自创的一套剑。这剑法没有复杂的变化,甚至不存在具体的剑招,只有各种各样的刺法。除了刺,便只剩制造能刺的机会。它的要义就是简单、快,为杀人而生。
这一刺,快到连肖豨肸都没有能比之更快的信心。所以他第二次变招,回剑格挡。
金石相交之声响彻云海峰上,回转悠长。然而二人的剑,不过相接了一刹那。
对气息的把控,在高强度的战斗中是极重要的。从开始到现在短短一瞬,肖二少已变招两次,对气息的消耗可谓巨大,但为了快,他不可能中途影响节奏去换气。接华月夏一刺时,他那一口气已将尽,硬接必不能讨好,所以他将力用于双脚,向树干蹬去,极力后退,以此化解华月夏攻势造成的威胁。
肖豨肸落地,吐出口浊气,面露一丝忿然。刚才他竟算是输了半招,这对于自认剑术无敌的肖二少来说,怎么能够接受?
华月夏的神色也并不很轻松,他虽未辱没了这月红剑藏锋二十年所酝酿的锋芒,但他毕竟是以逸待劳。肖豨肸到底剑术高超,若让他俩简简单单地互刺,即使专修刺的华月夏也未必能更快。
所以他不会给肖豨肸喘息的机会。他抬起左手,对准肖豨肸眉心。咻,一枝急劲的箭矢自他衣袖中激射而出,力度之大使他整条袖子都明显地发震。一箭出后,他身体前倾,膝盖微屈,也像肖豨肸刚才那样自上而下地冲出。他立足过的那根枝杈顿时弯成一个不自然的角度,保持了一个瞬间后断裂。
肖二少方才在地上站稳脚跟,便听得一阵机括声和锐器破空声,本能般抬剑一格。箭头与剑身相碰,他的剑竟也弯曲出一个像那枝杈一般的弧度,但毕竟是宝剑,不会轻易折断。他立刻下腰,袖箭自他额角掠过,擦出血痕。
此时华月夏人已将至,剑如流星,快到叫人避无可避。那剑尖化作夜色中一抹刺眼的红,仿佛非畅饮人血一番不能回鞘。
肖豨肸怒喝一声,挥剑相迎,使的竟是和华月夏相同的一招刺,剑似匹练。
剑尖相接。有一瞬间,两条剑刃交汇于同一直线上。那一段极短的时间在二人眼中无限放慢。
直到一剑刺出,肖豨肸顿觉手感不对,剑刃相接时他才发现,自己宝剑的剑尖处已被刚才的那枝袖箭所损,崩出了一个豁口,其周围还隐隐有细微的裂痕。
于是那亮眼的白,在那抹殷红前,一寸、一寸地崩毁。
华月夏的剑,从右肋刺入了肖豨肸的身体。
肖豨肸的剑,剑尖碎成几片,不知飞到何处,现在像一枝白铁条,只是抵在华月夏胸前,却连条血痕都留不下。
胜负已分。
华月夏的剑刺得有些偏差,但毕竟中了。
而按肖二少原本的计算,他这一剑本可使华月夏的一击偏离自己的要害,然后插入华月夏的心脏中。但他没想到自己百炼精钢铸就的宝剑居然能被一枝袖箭所损——寻常的宗门暗器不可能有这种威力。所以他的打算又是只成功了一半。剑断,他败了。
华月夏抽回剑。
肖二少举剑的手垂下,整个人如一滩烂泥般,无力地跪下。他开始咳血,不住地咳血。
他败了,他又败了。
华月夏只是长舒一口气,并不因此而有狂喜之类的情绪。再次战胜肖豨肸,是一件好事,但也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他不那么看重输赢。这些年他一直以肖豨肸为追逐的竞争对手,也只是对肖二少恃才傲物的做派不满而已。之前胜过一回,他心里就已满足,不再有什么执念了。现在他取胜不能说喜悦,只是如释重负。
宗门的尊严,对宿敌的胜负心……开战前他早已抛之脑后。没有辜负友人之托,这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