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历四月十九,甲辰年已巳月庚寅日。
天罡劫煞月害土符天牢。
宜成人礼!
清风镇今的迎来了好几年才有的大喜事,整个镇子都挂满了过年过节时才会用到的通红大灯笼。
家家户户墙角旮旯,但凡是稍微白净有人气儿的地方都给贴上了大红福纸,到处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当了一辈子巡街人的李老头提着传了不知道多少代的金锣鼓满镇子的敲个不停,弓着个驼背的身子,拄着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偷摸来的破棍子,一步三喘的还要扯着个大嗓门到处吆五喝六的。
“喂,李老头,今的是哪根弦给搭错了,又拿起你那破锣鼓给敲起来,这是哪家的姑娘又出嫁了啊!”
轻佻的少年声突兀的响起,随之响起一阵阵戏谑的嬉笑声,断断续续的还夹杂着些许污言秽语,惹得轻佻少年顿时骂骂骂咧咧起来。
穿着黑棉布衣的李老头弓着身子循声望去,瞧见坐在街角的一群约莫十八九岁的青涩少年。
为首的那轻佻少年半身慵懒地的躺在藤椅上,吊儿郎当的翘着个二郎腿,上身汗白短袖,下身黑色大裤衩子,一双人字大拖板在空中颠来颠去,晃荡个不停。一头绿油油的秀发如同青青草原,茁壮生长,浑身上下就透露三儿字,街溜子!
艹,遇见这晦气玩意儿,李老头暗骂一声。
王不浪,十九岁,道门静虚道长座下俗世二弟子,妥妥的富了不知道多少代,奈何一心问道,扰的道长为此愁的好几天都没吃下饭。
乖乖的回家继承千亿家产,当个纨绔的富二代不好吗?非得天天赖在镇子里跟老子学道法,又没那天赋,学个蛋啊学,整天就知道折磨老子,老子特么的当年就是犯贱,为了区区几百块,英明一世,就特么的这样给毁了....李老头瞧着这瘪犊子就气不打一处来,长长叹一口气,得赶紧想个把臭小子法子给弄走啊,不然迟早晚节不保啊。
老子在这里巡街,你小子倒好,舒舒服服的躺着晒太阳....最苦不能苦过打工人,李老头收了收心神,老脸一绷怒骂道。
“你个瓜娃子,没大没小的,还不赶紧来扶老子。”
绿毛少年嘴角微微上扬,匆匆扫视一眼,轻笑一声。毫不在意地冲着身边的跟班儿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把老头扶过来。
“鱼儿,上钩了....”绿毛少年目光流转,清秀脸颊上浮现若有若无的笑意,骨节分明的中指有节奏敲击着扶手。
少年自以为很潇洒的起身甩头,单手扶额,嘴角勾起邪魅的弧度,孤傲的嗤笑一声,宛如高坐九天王冕,不可触及。
唯独一头绿油油的草原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格外的辣眼睛。
妈卖批....总感觉头顶那片草原格外的绿。李老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默默看一眼,心中百感交集,似曾相识。
“舒坦啊!”
李老头儿麻溜儿的一跃,四仰八叉的躺死在藤椅上,老脸上顿时露出像是被爆了菊花的愉悦表情,发出一阵阵咯咯咯的鸡叫声。
还是这狗东西会享受,比道爷巡街惬意多了,李老头感慨的心说。
王不浪只感到浑身鸡皮疙瘩暴起,一脸怪异盯着李老头。
不就是个躺椅吗?
搞得跟像是大旱久逢甘露,一朝遇雨便化龙。
“师父,尝尝,武夷山那棵母树产的大红袍,徒儿可是求了老爷子好几天才换来这么一撮,您给好好品品,看看这所谓的茶王究竟是不是名副其实。”
王不浪弓屈着身子,乌溜溜的眼珠子转动个不停,一脸谄媚的端着杯茶站在李老头身前。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更何况是自己亲手教出来的货,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这逆徒不会因为老子没教会他,心生记恨,要毒害...李老头不敢往下想,枯木般的老脸抽搐个不停,这茶它能喝吗?
道法这玩意儿太玄学了,讲究的是天赋随缘,天生慧根之人,只需看一眼便悟得其中大道真理,得道飞升。
天资不足之人,枯坐百年也无一收获,但缘分到了,你可能只是捡根树枝,画幅画,一刹那,道心通彻,道法自然,一朝悟道也不是没可能,但前提是你得能熬,还没熬到缘分,你就提前飞升了,这能怪谁!
良久,李老头心一横,下定决心,一脸决然地抬眼与自己的爱徒对视,浑浊的老眼闪烁着泪光,悲痛,自责,怜悯,悔恨....各种复杂的情感交杂其中。
“不浪啊,师父可曾亏待过你?”李老头坐起身,喟然长叹一声,迟疑道。
......什么鬼?有没有亏待你心里没点逼数吗?....王不浪眨巴眨巴眼睛,低头思索片刻,沉吟道。
“师父何出此言,师父这些年待徒儿极好,当年若不是师父心怀慈悲,救济徒儿一命,徒儿也不会有今日,这些年跟着师父修道,勤勤恳恳,丝毫不敢懈怠。只是徒儿愚笨,一直未能学会师父传授的道术,幸得师父不弃,耐心教导,徒儿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昧着良心说鬼话心真痛....王不浪默默补充一句。
李老头怔住了,布满皱纹的眼角瞬间红润,大颗大颗的泪珠止不住的掉落。
到底还是错付了,没想到老子这么伟大!说出去老子都不信,小崽子,搁在演戏呢,李老头腹诽道。
王不浪:???
老东西不会入戏了吧!
“这茶....没下毒吧?”李老头哽咽着断断续续问道,眼角斜视偷摸着观察王不浪的反应。
王不浪:......
我说怎么一反常态呢!
感情咱俩之间都不能有点信任感吗?
“你觉得呢?”王不浪面色平静,脖子一歪,肆意的青草飞扬,折射出闪烁着若隐若现的漆黑目光,他淡淡反问道。
呃.....老子说有毒....李老头老脸一红,露出菊花般绽放的尴尬笑容。
妈了个巴日的,老子还怕了他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李老头为自己打气,咬牙狠心伸手接过茶杯直接倒入口中,双腿一蹬,两眼一闭.....
这是对小爷有多大的误会啊!难道是之前留下的阴影还在?王不浪膛目结舌,喃喃自语道......
......
王不浪云淡风轻轻拍了拍李老头肩膀,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熟络的拿起一旁的翡翠茶壶给李老头倒满,笑吟吟和一旁的跟班打招呼。
主要是你那头顶草原太绿了,让人忍不住多想啊....社会性死亡的李老头缄默不语,闷声喝茶。
“王小子,你个娃子贼得很啊!”
“都是您教的好。”王不浪熟练的答道。
李老头:......
怎么感觉有种在骂老子的感觉?
王不浪耐着心,问道。“老头,你还没说啥事啊,搞得这么隆重的。”
也是站的有点腰酸背痛,王不浪一脚将身后的小跟班踢开,拿起他身下的小马扎直接就蹲坐在一旁。
站个几分钟你就不行了,老弟,青青草原绿得发亮不是没有道理啊....李老头偷摸着开天眼瞧了一眼肾虚的徒弟,金光护体,头顶一点绿,纯阳之身还没破,小子倒还憋得住,只是这身体确实需要好好补一补啊!
李老头耸拉着眼皮,没好气道,“不知道!”
小老头挺傲娇的吗....幸好小爷早有准备....王不浪心说。
俗话说的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只要把老头舔好了,传授绝世秘籍,等我王不浪废柴逆袭回到家族,上演一波大义灭亲。
江扒皮,我王不浪终究还是要站在世界的顶峰,俯瞰茫茫众生,而你,卑微的蝼蚁,尘世的臭虫,就尽情的膜拜我的伟大吧!
我王不浪终究还是要喊出那句:我龙傲天又回来了!
理想很骨感,现实很残酷,王不浪祖传的阿Q精神永远是一剂包治百病的良药。
“咕咕咕....咕咕咕.....”
清脆的响声不合时宜的出现,王不浪努力憋住脸上的表情尽量不抬头不发出声,老头已经社会性死亡了,没必要让他受到二次伤害。
李老头脸不红心不跳的冷哼一声,一点也不生分的端起放在茶壶边的小甜点,拿起叉子吧唧一口。
浑浊的老眼瞪时一亮,早已尘封的内心再次剧烈的跳动……
入口浓香即化,细腻爽口,甜润人心,滋味百转千回,跌宕不息,如春风拂面,沁人心脾,又好似夏日炎炎那一抹的凉意,滋润心头,妙不可言。
这感觉没错了,是初恋的味道!
李老头默默擦去眼角的一滴泪,久久彷徨,无法言语。
这熟悉的味道,定是芳华居....李老头长长叹息一声,心中一横,浑黄的眼神中闪烁着信仰的光芒,他歪头斜眼瞧了绿毛少年一眼,撇了撇嘴,若有所指,收回目光,喃喃自语,“这点心味道确实不错,为师又是些日子不曾吃到如此美味了。”
你个老小子,小爷还不轻松拿捏你....王不浪会心一笑,扭头冲着小跟班大声说道,“从明天起每天给我师父住处送两盒芳华居的点心,就说是我说的。”
“师父,您看这样行了吗?”
“咳咳咳,吾辈修道之人须得道心恒久。”
什么鬼东西?您老哪天没去镇口的王寡妇家,吃着碗里,还望着锅里,畜生不如....王不浪一愣,随后露出一副‘放心,师父,我都懂’的笑容,他扭头又补充一句,“记住,一定要是云姨亲手做的。”
江小子,原谅道爷的背叛,他给的太多了,真的没办法啊....李老头心中默哀一句,你们都是师兄弟,谈不上刀兵相见,为师也是为你们好。
“嗯,深得为师之心。”李老头孤傲的颔首,沉吟片刻,轻飘飘的蹦出句,“江小子要成人礼了。”
“什么,江扒皮要行冠礼了!”
那不就是说那家伙要下山了吗!
江扒皮,现年十八,原名江小川,道号伏魔真君,清风山道门亲传弟子,兼任俗世弟子王不浪死党。
反应过来自己的‘好兄弟’要下山远走高飞了,王不浪先是呆愣了一下,下一秒回过神来直接脱口而出。
真是苍天有眼,总算把那个狗娘养的货给送走了!
天大的惊喜冲散了王不浪自以为的掌控全局的绝对冷静,他眼珠子瞪得跟个牛眼似的望着李老头,迷茫,不解,狂喜,复杂的表情不断变换,王不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有没有听错,下一秒直接自顾自地狂热大笑起来。
你以为道爷是被你牵着鼻子走,孰不知道爷是站在大气层俯瞰全局,小子,跟道爷斗,你还嫩了点....李老头枯树般的嘴角只有用AK才能够压得住了。
“憋屈了这么多年,我王不浪终于要翻身做主人了吗!以后这清风镇的太子爷不就是我了吗.....哈哈哈哈....”
王不浪朝天怒吼,狂野的绿毛肆意的飞扬,此刻的他,就是那只桀骜不驯,战天战地的野猴子。
娘的,头顶草原也就罢了,现在还神志不清了,大号算是练废了....李老头同情的扫了一眼自己这个神经大条拜师的二徒弟,又想了想那个挨千刀的大徒弟,有些悲哀的叹了一口气。
全他娘的是冲师逆徒,没一个让人身心的,师门不幸啊!
几个少年悻悻的看着自己老大手舞足蹈的癫笑,不约而同地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
老大神经了,以后可咋办啊,说好带着兄弟们一起发财致富,走上人生巅峰的,你咋先独自单飞呢!
吃饱也喝足了,还顺便把终身大事也解决了,不虚此啊,李老头瞧了瞧天色,已经快要日落夕山了,又看了看还在癫笑个不停的绿毛小子,嘴角咧开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
一箭三雕,道爷依旧是那个道门第一智囊,岁月是把杀猪刀,可惜道爷的智慧是永恒的。
李老头也懒得继续跟这群街溜子扯淡下去,是时候摊牌了,他一脚直接踢在癫笑个不停的王不浪腰子上,这才将他从臆想中踢醒出来,踉跄的爬起身。
小爷都是要当太子的人了,你就不能轻点吗....王不浪一脸肉疼的揉捏着差点废了的腰子,眼神幽怨的看着李老头。
“本来就不太行,现在你还给来一脚,踢坏了你赔啊。”
赔是不可能赔的,隔壁老李还是可以的....李老头语不惊人死不休,没好气的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