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互相见过礼。

桃白白扫了一眼李修远，这家伙现在还没发育，个头看上去比邵妙妙、初小药都要低上一些。

又因为长相显嫩，像七八岁的小孩。

初小药站在李修远跟前，故意踮起脚尖，夸张地用手比了一下两人的身高差，道：“几个月不见，你还是这么矮。”

李修远嘻嘻一笑：“吃的不好。山上顿顿都是斋菜。”

邵妙妙道：“我们正打算去东郊呢。”

“东郊？”初小药顿时会意，“你要去见你堂哥？”

李修远神情一黯，点点头，语气有些奇怪：“我去见我堂哥，你们也要去吗？”

“我不敢去。”初小药摇摇头。

“怕什么？”邵妙妙看着文文弱弱，胆子却不小。

桃白白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猜了个七七八八，李修远大概是要去东郊墓区。

这里头有一些恩怨，桃白白也有耳闻。

初小药看了眼李修远，悄悄对邵妙妙说：“那可是东郊墓区……我害怕。”

“又想起那些奇怪的东西和恐怖的梦了吧？这是白天，没有那些东西。”邵妙妙握住了初小药的手，也低声回复，“明天他要见寻脉使者，后天要去九中宫。今天不去，以后没机会了。”

初小药反手抓紧邵妙妙的手臂，抵抗了几下，转头看救星般看向桃白白，又怕李修远看见多心，佯装镇定：“墓区，你去不去？”

桃白白不看她的眼睛，脸上流露捉弄的笑意：“不要怕，有我在呢。”

这本是一句显男友力的话，但桃白白的语调却带了几分调侃。

算了，去就去。

再恐怖的事不也经历了。

怕什么。

说走就走。

初小药的表情有些丧。

东郊墓区离闹市有七八里远。

浊鹿城比较混乱，李家听闻他们要出城，放心不下，派了一名仆从前往。

几个孩子自幼学习马术，都会骑马。

一路东行，来到东郊。

时间还在上午，从正街走来，马儿踏步走在街上，沿街都是高大的垂柳。

东郊墓区规划很好，整体笼罩在郁郁葱葱的树林之中，地面是用规整的石料铺就的平滑广场和一条条幽深的道路，周围还有一些汉白玉制作的栏杆。

几个人来到墓区，仆从带路径直来到了一座新坟前。

这座墓的规格不高，墓主并非什么王侯将相。

但也不低，是一种造型很周正很肃穆的制式墓。

坟包前立一块碑，简单录了一些生平信息。

这种墓是浊鹿城为纪念做出杰出贡献的烈士修建的。

“哥。上次匆匆一别，没想到竟是永久。”

千言万语，此刻却化为无声。

李修远想着一些事情，双唇紧闭，一滴眼泪悄然垂落。

几个小孩年龄虽小，素爱打闹，但一听李修远开口，就收起了嬉笑的表情。

李修远献上一个准备好的花篮，然后蹲坐下来，将墓碑上的尘土轻轻扫掉，并且将石料间新长出的草牙拔掉，认真打扫了一遍卫生。

几个孩子七手八脚帮着忙，初小药对桃白白说：“修远自幼丧母，他的哥哥叫李元，比他大七八岁，两家人来往的密，他是李元背着长大的，那个时候大人们总是笑着说：‘看李家那两个小屁孩，地蜘蛛背了一个小蜘蛛蛋！’大家就哈哈笑。兄弟两的关系可亲密了，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他的哥哥真好。”桃白白脑海里想着这些画面，不由感叹一句。

“可不是，他哥以前总带着我们玩，是我们这一堆小孩里的孩子王。”

“他才十几岁吧？怎么会死呢，生病了？”

“呃……听说李元在九中宫开元后，因为资质低，家族就动用一些关系把他弄了回来。呃，前几个月吧，浊鹿城来了个坏人，非说有什么魔族奸细，抓了很多人去打他，修远的哥哥也去了……然后打了一架，就死了。”

桃白白皱着眉，孩子听话都挑喜欢的听，记不全也说不清，但他隐约猜测，应该跟水家的那个魔族探子有一些关系。

至于水家和他的因果，很快就会发生。

从自私的角度出发，他甚至想更快发生。

“你别太难过了，这个世界有人来有人走，很正常的事情。你哥哥死了，也可能没死，说不定在另外一个时空他活得好好的。”为了安慰李修远，桃白白走到跟前说了这样一番莫名其妙的话。

这些话，是他两世为人最为深刻的领悟。

李修远皱着眉头，盘算着这句话：“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又好像一点道理也没有。”

初小药走过来说：“你们两都在说废话。”

几个人哈哈一笑，一扫阴霾。

回去的路上，李修远谈起了家里的一些事情，这个故事的结构才逐渐丰满起来：“我不记得妈妈的样子，从小哥哥就带着我到处玩……从我记事起，就有人说我是什么天选之人，会成为修行世界最耀眼的明星。”

“你信这个？”初小药问。

“呃……”李修远有些迟疑。

“傻。”初小药特别喜欢吐槽小道士。

李修远挠挠头：“因为这件事，我八岁就离开家跟师父上山清修，说是要培养我的慧根，可到了道观，师父才说我的慧根是他见过有史以来最高的……山上那些年，我每一天都盼着过年，只要过年就能跟着哥哥到处玩，他会的游戏那么多，那太好玩了……再后来他去了九中宫，见面就少了。前几天，师父说寻脉使者来了，我就下山回家，没想到听到哥哥死亡的噩耗。再次见面，竟在这里。”

“你哥哥是怎么死的？”桃白白问。

“听爸爸说，九中宫有一个叫做管狐的弟子，奉命来这边做宗门任务，去猎杀一头怪物。他仗着自己内门弟子的身份，强行征召族里高手配合。”

“管狐？”桃白白心想这倒是符合他的行事风格，管狐是管豹的亲哥哥，二人仗着管白裳的势力一向跋扈，“他没有宫里的密令或者手谕吧？”

“是啊，所以很多人都不愿意去。但如果拖着不去，贻误任务，又要追究责任。哥哥就这样不明不白被逼着去了。可怪物没杀到，路上遇到水家高手大战魔族奸细。浊鹿城历来禁武，管狐说魔族是在挑衅九中宫的威严，于是带着大家杀了过去……”李修远叹息了一声。

“高手间的战斗，往往会殃及无辜。”听他这么说，桃白白心中顿时将整件事想明白了，九中宫外派执行任务的弟子至少是灵助期修为，魔族奸细既然从水行禅的剑意中退走，实力也是妥妥灵助期。

在这种级别的战斗中，低阶修者就是炮灰。

“在大家合力围攻下，魔族奸细被杀死了。但哥哥也死在了这场战斗中，哥哥维护了正义，保卫了浊鹿城，因此成了烈士，被官方埋在这里。家里人都很伤心，对那个管狐特别记恨，因为他的错误指挥，才造成这种结果，听爸爸说向高层反应这件事，但被执法堂压了下来。”李修远神色一黯，“我根本不想让他当烈士。我只想他站起来，哪怕带着我放一挂鞭炮……”

“不要太伤心，人会死亡三次，比起肉体死亡、灵魂死亡，被世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这世界数万年历史，修行者如恒河之沙。能被记住，是一件很幸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