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人类却否认了您的存在!您抚慰了人类百万年的伤疤,给予人类得天独厚的光明。他们反而篡改历史的真相,把他们自认为正确的阴霾代替了东升旭日!他们拒绝接受沮丧现状,把永恒的寂静当做希望的起点!遗忘会抹除您!”
“别伤心,亲爱的。”芙优派赫降下一束光芒,拭去我心脏的悲怆,“我们虽来自人类的共同的信仰,但绝不会因为人类行为而离开。我们的诞生地,本就代表遗忘之终点。正是这个原因,世间美好才齐聚于此,永垂不朽。”
“那么您一定知道环游地球的老时钟先生吧!”我激动地说。真正的时钟先生!我多么想见到这位先驱者!即便人类遗忘了它它的儿子、崇拜者们,也一直铭记着它的伟大事迹啊!
“当然,亲爱的。”芙优派赫安静下来。巨城仍是巨城,光芒不减,但音色已成一种。它能永远停留在我的记忆里,我能清楚地回味它庄重沉稳的语调。
我是第一次听见它,但我敢肯定,它绝对来自真正的时钟先生!
“环游地球,不过是几位无聊人士的一次时兴举动。当然,听到有朋友记得我们这些老古董,我还是挺高兴的。”时钟先生说。
“您好,时钟先生。”我赶忙说,“您的儿子还困在您的职位上,为了维持崇高,已经陷入水深火热的境地了!”
“希望不会如此。否则,我恐怕得仔细审查我旁边这位先生的真伪了。”
“小时钟先生在您的旁边?”
我大吃一惊。难道不是被遗忘者也可以成为芙优派赫的一员?
“可是先生,我还记得它呀?”
“朋友,你真的是人类吗?”时钟先生低声反问。
我瞪大了眼睛,原先微曲的手掌骤然握紧。
的确,我可以看见莘莘,看见老榕树,看见无数人类所忽视的印象之灵与印象之魂,同它们无比自然地嬉戏打闹。小时钟先生的被遗忘如此鲜明!
但我却这么真实地生活在这里,我可以见到人类思索天地价值的行为,看到人类在喜怒哀惧、触摸到人类的苦痛和欢愉。
我游戏于人类所否定的虚幻,存活于印象之灵所好奇地真实。我究竟是谁?
“躯壳限制了你的伟大,亲爱的。”芙优派赫说。巨城的两旁冉冉升起两柱粗大光束,给世间万物蒙上了一层光辉。我清楚地看见,光束上有层层叠叠的纹路,好像翅膀的交错羽毛。
“这位大自然友人的子嗣,烦请您暂时移开身躯,让不幸堕入枯木的女孩重回理想的城邦。”芙优派赫对爬山虎说。
爬山虎应允照做,同时挥舞着柔软枝条向我祝贺:“恭喜你,我的朋友。崇高拥抱黎明,腐朽堕落枯木。”
芙优派赫用温暖的光芒浸润着我。我伸出手,抓住光洁如新的铁丝,拼尽一生积攒的力气,攀爬。
你离终点并不远,攀爬!我脑海里的女孩说。铁丝网的尽头非常近,只需半个身子,就可以到达顶端!
桥,澄澈见底的桥,是被汇聚顶托至铁丝网顶端的河水桥,不掺任何杂质,荡漾的涟漪,在桥的表面相互碰撞。
它将护送我进入城邦。芙优派赫在桥的尽头。女孩只是微笑,温柔地鼓励,静默着支持。
然而,世界不容许现实步入虚幻。一股力量紧紧抓着我的衣领,粗糙线头摩擦着颈部,几乎要把我残忍地勒至窒息。相比之下,我的手臂是多么孱弱无力,它们完全无法对抗。
我该怎么办?
鼓起气,咬紧牙,继续向上,逃离禁区,就像从天而降的酒瓶,挣脱人类的束缚。女孩没有回答,这是我的心声。
力量逐渐增大,漫上肩膀,像一千辆拖车在拽着我。我的肌肉在哭诉,埋怨主人的不公。
只是一小段距离,已经如此艰难。枯木妄图重回理想,是同企图溯源历史的那般徒劳。芙优派赫在沉默,时钟先生在沉默。
终于,身体罢工了,纷纷举起大旗,要反抗大脑的残暴统治。我松开了手。
指尖离开铁丝的那一瞬间,光芒消失了,爬山虎仍是细细一枝。
我没有沮丧,因为芙优派赫开了口:
“你终将回归我们。”
是的,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