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前这位夜里独自在若水冥河垂钓的男子不是凡人,就凭他那张玉面观音相的脸,仿佛只要他点头,立马就能位列仙班。
他伸出脚有些嫌弃的踢了踢女子的脑袋,毫无波澜的脸上在看清女子容颜的瞬间,甚至还有些恼怒。
可就在女子睁眼醒来的瞬间,那张恼怒的菩萨相立马慈眉善目佛光普照起来。
身上已经结痂的鞭痕泡了水之后又裂开了,疼得她咬紧牙关强撑着伤痕累累的身子,把受凉的手递给了眼前这位玉面观音。
“五年不见,白相夜钓血鳄的习惯还是没变呢。”
“劳殿下挂心了,贪嘴而已。”
白亭玉接过她的手握在掌心,浑厚的内力源源不断注入她的身体,瞬间便烘干了她的裙衫,扶她坐下后,又脱了自己的外袍给她披上。
她坐在摇椅上裹紧衣袍,抬头看向撞上他那一双慈悲为怀的眼,难得生出一丝心虚来,轻轻咳嗽了一下,“那个……我身上涂了能驱散血鳄的药粉,你今夜怕是吃不上血鳄了。”
“不打紧,殿下没事就好。”说罢,伸手探了探她额前的温度,“还好没有受凉发热,我给殿下拿些吃的来。”
不一会儿,白亭玉便张罗出了一整桌的吃食,只是没有一样是她喜欢吃的,她本不太挑食,能从诸多美食中找出一桌全是她不吃之物,也是难得。
就连唯一的水果,也偏偏选了她最不爱吃的桂圆。
若不是知道这位辞官多年的南渊国相是个菩提心肠的大善人,她都要以为是故意为之了。
画舫靠岸后,南渊东宫的“笼中朱雀”尽皆恭候在岸,下船时,白亭玉立于画舫与她挥手作别,“殿下保重。”
她停下脚步,回望他道:“白相就不好奇东宫太子为何会是女儿身吗?”
他了然于心善解人意道:“南渊律法或者皇氏族规中并未言明,女子不可为太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波澜不惊,仿佛即便是女子继任储君在他眼中也不过是稀松平常之事。
“此去上云京,殿下务必珍重。”
她愣了一会儿神,第一次放下了心中戒备,对他道:“白亭玉,等你回上云京,我请你喝酒。”
“笼中朱雀”护卫着她的马车缓缓离开,白亭玉自画舫而下,看着渐行渐远的朱雀队伍,淡淡开口,“蔺玄音,你我今生大抵是不会再见了。”
那一夜,若水河岸,烧毁了一艘红木画舫,连着那张价值连城的船帆一起烧得连灰渣子都不剩。
南渊上云京,隐居深山养病的太子殿下突然返京,空了五年的东宫大殿一时间灯火通明。
太医院的一众太医接连探诊,得出的唯一结论都是太子殿下的心疾已然治好,只是身子因长年以药续命,累积伤身,底子比常人要弱一些。
南渊帝老怀安慰,今夜探诊的太医全都赏了一遍,屏退众人后,心情大好的南渊帝熟门熟路的摸到东宫酒窖,上百坛的世间少有的佳酿如今只剩下我零零的半坛子青烟醉。
他刚要取酒,一股凉风自后背吹来,“父皇与儿臣解释解释,不过五年未归,儿臣这酒窖怎么就空了?”
南渊帝故作镇定的˙转身,和蔼的脸上堆满了心虚的笑意,“你以薛家那丫头的身份留在东霆小皇帝身边,父皇担忧你的安全,尤其想到你是给那小皇帝当死士,父皇就心疼,这一心疼就得拿酒来缓和,这里被父皇喝空的每一坛酒,都是父皇对你的关心。”
蔺玄音搓揉着太阳穴暴起的青筋,搜罗了十年的绝品佳酿,有些酒甚至窖藏了上百年,她父皇倒是会喝,偏剩下的是这酒窖中最普通的青烟醉。
“都说请他喝酒的,这回好了,只剩这半坛青烟醉,拿不出手啊。”
南渊帝“嘿嘿”一笑,伸手就把那半坛子酒捞过来直接开喝,蔺玄音本就虚弱的身子在这一刻又被掏空了大半。
一口气灌了大半坛酒,南渊帝心满意足舔了舔嘴道:“你还别说,这青烟醉在这酒窖中虽排不上号,可若放在市面上,少不得也要千金一壶,乖女儿,若论藏酒,这天下还真没人比得过你,既然你都回来了,这酒窖可要把它填满咯。”
“是得好好想一想了。”
蔺玄音拖着虚弱的身躯转身就走,南渊帝跟在身后,酒意微醺的问道:“想什么?”
甬道里回荡着她气沉丹田的四个字:“谋朝篡位——”